林大伟见金巧巧哭得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那柔弱无助的模样让他心头一颤。
他轻轻握住金巧巧微凉的玉手,触感细腻柔软,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坚定:“师姐,不妨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仇恨如双刃剑,伤人伤己,何不寻个化解之道?”
金巧巧抬起泪眼,望着林大伟真诚的目光,心头一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朱唇轻启:“此事说来话长,得从四十年前讲起。那时我爷爷金相龙年方二十,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俊朗少年。那年春日庙会,他在糖葫芦摊前遇见了同村的柳小涵...”
她的声音渐渐飘远,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春天。
四十年前的青石村,春意正浓。
金相龙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却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姿。
他刚帮邻居老伯修好马车,得了两文赏钱,便想着买串糖葫芦解馋。
庙会上人声鼎沸,他挤过人群,朝糖葫芦摊走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一个穿着淡蓝色粗布衣裙的姑娘正踮着脚尖挑选糖葫芦,阳光洒在她乌黑的发梢上,泛着淡淡金光。
她侧脸线条柔美,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姑娘,要这串吗?又大又甜!”
小贩热情地招呼着。
柳小涵轻轻点头,伸手去接糖葫芦,却不料袖中一枚铜钱滑落,滚到了金相龙脚边。
金相龙弯腰拾起,递到她面前。
两人指尖相触,皆是一怔。
“多谢公子。”
柳小涵抬眼望去,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顿时脸颊飞红。
金相龙也被她清丽的容貌吸引,尤其是那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甜美可人。
他爽朗一笑:“不必客气,姑娘是柳家的吧?我常在河边见你洗衣。”
柳小涵微微一愣,这才认出他是村西金家的儿子,轻声道:“原来是金家哥哥。”
二人相视一笑,金相龙干脆利落地付了糖葫芦的钱,柳小涵推辞不过,只得接受。
他们并肩走在庙会中,谈笑风生,宛若相识已久。
此后,金相龙常找借口与柳小涵相遇。
村后老槐树下,成了他们秘密见面的地方。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金相龙折下一枝带着露珠的槐花,轻轻插在柳小涵发间。
“小涵,等我攒够了钱,一定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金相龙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
柳小涵脸颊绯红,低声道:“相龙哥,我信你。”
二人便在老槐树下私定终身,星光为证,槐香为媒。
那一夜,他们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
然而好景不长,金家贫寒,三间破土房难挡风雨。
金相龙看着心爱之人日渐消瘦的面容,心中刺痛。
他毅然决定跟随商队外出闯荡,为未来搏一份家业。
离别前夜,金相龙将家传的和田玉佩取出,郑重地挂在柳小涵颈间。
玉佩温润通透,上刻鸳鸯戏水图案,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小涵,这是我家祖传信物,你且收好。待我归来,必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金相龙指尖轻颤,抚过她细腻的肌肤。
柳小涵泪眼婆娑,将亲手绣制的平安符塞入他怀中:“我等你,多久都等。”
二人相拥良久,直至月上中天。
“爷爷走后,起初还有商队的人带回消息,说他在南方生意做得不错。”
金巧巧语气低沉下来。
“可半年后,音讯全无。而那时,柳小涵已怀有身孕。”
林大伟眉头微蹙:“然后呢?”
“未婚先孕在当年是天大的丑事。”
金巧巧眼中泛起泪光。
“柳小涵被父母关在屋里打骂,她却死活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只坚信爷爷会回来娶她。”
“她父母气急攻心,一月内相继离世。从此,柳小涵孤身一人,在村民的白眼和嘲讽中艰难度日。”
金巧巧描述着柳小涵带着幼子在河边洗衣,被村妇辱骂“狐狸精”的场景。
讲述她寒冬腊月里,抱着发烧的孩子跪求医馆老板开恩诊治的凄惨。
描绘她每个黄昏抱着儿子,攥着玉佩站在村口等待的执着。
林大伟听得心头发紧,不由握紧了拳头。
“三年后,一个从南方归来的同乡实在不忍,告诉柳小涵,说在金家村见到了爷爷,他已飞黄腾达,成了金老爷,还娶妻生子了。”
金巧巧声音哽咽,“柳小涵如遭雷击,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将儿子托付给邻居王大娘,独自踏上了寻夫之路。”
柳小涵揣着仅有的几文钱和那枚玉佩,踏上了去往金家村的路。
她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途中遇劫匪,她拼死护住玉佩,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个月的跋涉,让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消瘦。
当她终于站在金家村村口时,已是春日。
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她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撩起她早生的华发。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妇人正在闲话家常。
柳小涵鼓起勇气上前:“请问各位大姐,这里可有一位叫金相龙的男子?”
妇人们面面相觑,一位年长妇人笑道:“姑娘说的是金老爷吧?他可是咱们村的大善人!早些年从外地来的,在镇上开了绸缎庄,娶的媳妇也是本地有名的美人呢!”
柳小涵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穿过一片翠竹,看见一座青砖黛瓦的宅院。
朱门石狮,气派非凡。
就在这时,院门开启,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童走出,满脸宠溺地逗弄着孩子。
那熟悉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不是金相龙又是谁?
柳小涵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曾经的山盟海誓,离别的不舍,三年的苦苦等待...历历在目。
而此刻,金相龙看向她的眼神,却陌生如路人。
“啪嗒”一声,玉佩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
金相龙闻声抬头,四目相对,他眼中只有疑惑。
“这位姑娘,你找谁?”他温和地问,语气疏离。
柳小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无声滑落。
这时,一个身着素色罗裙的清丽女子端着药碗走出:“相公,该喝药了。”她目光扫过柳小涵,带着几分警惕。
金相龙接过药碗,对女子柔声道:“娴儿,这位姑娘似乎迷路了。”
柳小涵死死盯着金相龙,颤抖着拾起玉佩,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金相龙,你可认得这个?”
金相龙微怔,仔细端详玉佩,摇头道:“这玉佩精致,但在下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柳小涵凄然一笑,“三年前,村口老槐树下,是你亲手将它戴在我脖子上!你说赚了钱就用八抬大轿娶我,这些你都忘了吗?”
金相龙一脸茫然:“姑娘,你认错人了。三年前我途经黑风山遇匪,头部重伤,是娴儿和她父亲救了我。自此,前事尽忘。”他下意识摸了摸额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柳小涵看着那道伤疤,心猛地揪紧。
原来他失忆了?可是...亲眼见他与别人夫妻恩爱,她的心仍如刀绞。
“金相龙,你负了我!”
柳小涵凄厉嘶吼,将玉佩狠狠摔在地上。
玉佩应声而碎,如同她破碎的心。
她没有回头,踉跄离去。
“柳小涵回家后,郁郁寡欢,五年后便香消玉殒,留下八岁的儿子柳相龙。”
金巧巧声音低沉,“柳相龙沦为乞丐,在地主家做长工,受尽苦难。长大后,他娶妻生女,取名柳如烟。”
“他将仇恨刻在女儿心上,变卖家产送她上缥缈宗学艺,要她为祖母报仇。”
林大伟皱眉问道:“既然你爷爷失忆了,你们后来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金巧巧叹道:“三年前,柳如烟学艺初成,下山寻仇。那时爷爷已过世,父亲继承了家业。她闯进金家,当众说出往事。父亲震惊,经多方查证,方知是真。”
“父亲愧疚,愿补偿她,甚至让她认祖归宗。但柳如烟不听,还对父亲动手,一掌劈碎了梨花木桌。父亲无奈,唤来家丁护院。柳如烟寡不敌众,被伤左肩后逃走。”
“本以为她会就此罢手,谁知她竟入了缥缈宗,成为碧水峰弟子。这次宗门大比,她怕是早有准备。”
林大伟唏嘘不已:“祖辈恩怨,却要你们承担,真是造化弄人。”他目光坚定起来,“但仇恨循环,终无了期。师姐,我必助你化解这段恩怨。”
金巧巧眼中泪光闪烁:“多谢师弟。只是柳如烟恨意深沉,恐怕难以化解。”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林大伟握紧她的手,“总会有办法的。”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一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金巧巧,你倒是会找帮手。”
二人回头,只见柳如烟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一袭碧衣,眼神冰冷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