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火窟血河炼金身,铜汁铁水铸寒门。
玉阶一道惊雷碎,九霄龙吟压重昏!
上回书道,西门庆于小石桥死牢血战屠尽守卫,救下关鹏举夫人并二子,正待寻路突围,怎料深渊石穴最高处暗门骤开!内侍省都知、权倾朝野之枢密使童贯,如同九幽阴魂,施施然露了面!一句“西门庆?咱家等你许久了!”,字字如淬毒冰钉,钉入众人耳鼓!
火光跃动,将童贯那张阴鸷如千年古墓壁画的脸映得半明半暗。他身披墨狐大氅,领口狐毛沾着些许宫外残雪,却被地底热气烘得微微蜷曲。负手而立的指尖戴着枚鸽卵大的墨玉扳指,随着他指节轻碾,玉面泛起油滑暗光。鹰目如钩,直刺被围在血泊中的西门庆:“能破瘟洞、闯水门、诛孙疤癞,倒算得有几分虎气!只可惜——”他嘴角扯出一丝极冷、极毒的笑意,那笑意从眼角蔓延开,将皱纹里的阴狠都挤了出来,“这处阎罗殿,便是天罡煞星闯进来,也只得化作厉鬼!”说话间,枯瘦如鬼爪的右手自狐裘下微微抬起,指尖距腰间那柄嵌着七颗绿珠的短匕不过三寸。
西门庆浑身泥血早已冻成硬痂,痂下新血又将衣襟浸得发沉。此刻心中万念电闪!周遭隐鳞卫的呼吸声细如蚊蚋,却比雷霆更刺耳——这些人连喘气都藏着杀招!擒贼擒王!唯有搏杀童贯,方能争一线生机!杀念刚起,丹田猛地提气!那口气如滚油入锅,顺着经脉窜向四肢百骸,就在气息流转至指尖、即将化作裂石之力的刹那!
“杀!”一声尖利啸音刺破死寂!非是童贯发声,而是他身后一名矮瘦护卫!此人喉间似塞着团破布,啸音如夜猫被踩断腿骨,听得人牙酸肉麻!喝声一出,如同引信点燃火药!另外七名默立如碑的黑影,陡然动了!不动则已,动若脱弦鬼箭!八柄细长弯刀出鞘无声,刀身却泛着层青黑,像是被地底寒潭水泡了数十载,连风啸都带着股阴沟烂泥的腥腐气!刀光如网,上罩头颅,下锁脚踝,左封心口,右拦咽喉,交织而来!
西门庆瞳孔急缩!这些刀势刁钻阴毒至极!为首那矮瘦护卫的刀直挑他左腿足三里穴,另两人的刀分别掠向他后腰命门与右肩琵琶骨——全是卸力废功的死穴!绝非寻常死士!乃是宫中秘训、专司暗杀擒拿的“隐鳞卫”!王前曾告诉西门庆他随种师道戍边时,曾听闻此卫杀人从不用第二刀!西门庆深知厉害!不及细想,狂吼一声!左臂顺势将奄奄一息的谢希大狠狠掷向墙角那堆废弃刑具后!谢希大撞在铁镣堆上,发出“哐当”闷响,却终究离了刀网!右臂夹紧应伯爵,这胖子此刻倒像团烂肉,软得提不起劲,西门庆腰腿发力如磨盘旋起!竟以应伯爵沉重身躯为盾,裹挟全身气力向最近三柄弯刀扫去!
“噗噗噗!”刃锋入肉声沉闷得像切冻猪肉!几道血箭自应伯爵肩背迸溅,溅在西门庆脸上,滚烫!应伯爵疼得“嗷”一声,却被血呛了回去,只在喉咙里滚出半声呜咽!西门庆借这刀势一滞之机,左足猛蹬地面,泥浆翻飞间,右膝如炮弹出膛,带着万钧之力轰然顶在一名隐鳞卫下阴!
“喀嚓!”蛋碎骨裂之声令人牙酸!那隐鳞卫闷哼一声,身子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如破袋般瘫软!手中弯刀却因剧痛狠命下劈!西门庆急抬左臂格挡!“嗤啦!”小臂硬皮甲瞬间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炸开,白森森的骨头碴子都露了出来!血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的血泊里。
剧痛刺髓!西门庆眼珠血红!他猛地松开应伯爵——此时应伯爵已被剧痛刺醒半瞬,正张着嘴要喊,却被西门庆一把搡开!右手反捞起地上丢弃的长枪!那枪杆上还沾着前番死牢守卫的脑浆,滑腻腻的!生死搏命间,沙场悍将之血彻底点燃!长枪一抖,枪缨上的血珠甩成个红圈,不再讲半点花俏!“横扫千军!”枪如怒蟒,裹挟着破风尖啸与西门庆浑身浴血的狂猛煞气,向刀网最密处狠狠撞去!
“叮当…嗤!”密集金铁交鸣如雨打芭蕉!枪头崩碎成数片!枪杆“咔嚓”从中折断!然那狂猛力道亦荡开数柄弯刀!西门庆揉身撞入一名刀手怀中!弃了断枪,铁指如钩!“咔吧”捏碎其喉骨!那隐鳞卫喉间发出“嗬嗬”声,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信自己就这么死了!同时左肩硬抗一记刁钻阴刀劈砍,“嗤”的一声,皮肉翻卷如烂布,血顺着胳膊肘往下淌,滴在地上汇成小股!他却浑不在意,右手早顺势抄起断枪头,反手狠狠刺入侧面扑来另一名刀手心窝!
兔起鹘落,血雨喷洒!西门庆以伤换命,须臾间连毙三敌!然余下五名隐鳞卫悍不畏死,刀势连绵如蚀骨阴风!为首那矮瘦护卫刀招更毒,竟弃了西门庆要害,转而直逼躲在墙角的王氏与二子!
“休伤妇孺!”西门庆目眦欲裂!这些杂碎竟用孩子作饵!他猛地转身,左臂伤口的血甩成条红鞭,右手断枪头横削!却不料背后又有两柄刀袭至!他急扭身,刀锋擦着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噗”地溅在关平小脸前!那孩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哭——方才王氏早捂住他嘴,在他耳边说了句“像你爹那样硬气”。
王氏此刻哪还有半分闺阁妇人的怯懦?她将关安紧紧护在怀里,另一只手从发髻里抽出根银簪,簪尖闪着寒光——那是关鹏举当年随她定亲时送的,说是能破甲!此刻她紧盯着战局,脚下悄悄挪动,将两个孩子护在石墙凹陷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道不起眼的石缝上——那是鹏举入狱前,她偷偷藏下的后手。
高台之上,童贯目光阴鸷欣赏着这场困兽之斗,嘴角噙着抹冷笑。他指尖微动,一枚精巧无比、细如牛毛的乌黑铁针已夹在指尖。毒针淬了西域“醉仙藤”之毒,见血封喉,半个时辰便能让五脏六腑化作脓水!针尖正对着西门庆后心,只待他再转身——
就在西门庆被五道淬毒刀光迫得回身自救、后心空门大开之时!
“吱嘎嘎——轰隆!!!”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吼陡然自囚穴上方爆开!整座石穴如同被巨人擂击!洞顶垂下的钟乳石簌簌断裂,砸在地上“噼啪”作响!污浊水面炸起丈高浑浊浪头,溅得隐鳞卫们满身泥浆!洞壁火盆倾倒!燃油泼溅在潮湿的石壁上,“腾”地蹿起三尺高的火苗,将昏暗洞穴照得惨白一片!
变起仓猝!所有人骇然抬头!只见那囚牢出口石阶顶端的巨大铁栅门——正是童贯方才现身之处——不知被何等惊世骇俗的巨力从外部蛮横震落!那闸板足有半尺厚,边缘铸着锋利的倒刺,此刻如天神挥斧,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正砸向童贯头顶!
饶是童贯心机如海,亦被这突变骇得魂飞魄散!千钧一发!他那枯瘦身形如同被无形大手猛拉,向后急退!宽大的狐裘被气流掀起,露出里面穿着的软甲,甲片上还绣着条金线小蛇!同时双臂疾舞,带起股阴风,竟硬生生在闸板落下前,缩回了身后那道暗门!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砸击碎响!火星如暴雨喷洒!精钢断龙闸结结实实砸在童贯方才立足之处!闸齿深陷石阶半尺,将通道死死封堵!碎石乱飞,砸得底下两名隐鳞卫头破血流,闷哼着倒地!
西门庆趁乱一拳轰开欺身刀手!那拳带着他浑身血煞,正砸在对方鼻梁上,“咔嚓”一声,鼻梁骨碎了,鲜血混着鼻涕糊了满脸!西门庆脑中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王氏!方才他与童贯及隐鳞卫搏命,王氏母子却趁乱匿至角落深处!此闸落得如此“及时”,绝非巧合!必有高人施援!
“嫂嫂!带侄子随我来!向水深处!”他纵声疾呼,声音因失血过多有些发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瞥见王氏正伸手去抠那道石缝,心知那必是生路!转身一脚踹开一名挥刀的隐鳞卫,那卫被踹得撞在石壁上,喉头涌上股血沫!
“哪里走!”暗门后传来童贯气急败坏的怒吼!这老贼竟没逃远,正扒着暗门缝隙往外瞧,眼中血丝如网!“隐鳞卫!结阵!谁杀了西门庆,赏黄金千两!”
余下四名隐鳞卫闻言,刀势更急!为首那矮瘦护卫竟弃了西门庆,直扑王氏!刀光如毒蛇吐信,离关平的小脑袋只有寸许!
“找死!”西门庆目眦欲裂!他猛地扑过去,用后背硬生生挡了这刀!“嗤”的一声,刀锋切开他背后旧伤,深可见骨!他疼得眼前发黑,却反手一抓,死死攥住那护卫持刀的手腕!那护卫腕骨被捏得“咯吱”响,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色!西门庆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铁镣,狠狠砸在他天灵盖上!“噗”的一声,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快!”西门庆推了王氏一把,自己转身又迎上另外三名隐鳞卫!他此刻浑身是伤,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地上拖出条红痕!但他眼神里的狠劲却更盛,像是头濒死的野狼,临死也要撕下块肉!
王氏此刻已抠开石缝,里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活水的腥气涌了出来!她将关安先推了进去,又对关平道:“跟紧娘!”关平点点头,小手攥着块碎石头,眼神里竟有几分他爹的硬气!王氏最后看了眼浴血搏杀的西门庆,咬咬牙,也钻了进去!
西门庆余光瞥见她们入了洞,心中一松,动作却更猛!他猛地矮身,避开迎面一刀,顺势抱住一名隐鳞卫的腿,狠狠向后一掀!那卫重心不稳,被他掀翻在地,西门庆随即一脚跺在他心口!“咔嚓”一声,肋骨断裂声清晰可闻!
还剩两名隐鳞卫!这两人对视一眼,竟不再恋战,而是从怀中摸出个铜哨,“呜呜”吹了两声——这是要召援兵!
西门庆哪能让他们得逞!他猛地扑过去,左臂死死锁住一人咽喉,右手去夺另一人的哨子!那卫情急之下,刀刺向他心口!西门庆不躲不闪,任凭刀锋刺入半寸,左手却已捏住那哨子,狠狠一捏!“咔”的一声,哨子碎了!同时他发力拧断了怀中隐鳞卫的脖子!
最后那卫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想从断龙闸缝隙钻出去报信!西门庆哪肯放他走!抓起地上的断枪,拼尽最后力气掷了过去!枪杆“噗”地穿透那卫后心,将他钉死在断龙闸上!
“呼…呼…”西门庆拄着膝盖喘气,每吸一口气,胸口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回头看了眼那石缝,喊道:“嫂嫂!我来了!”
他踉跄着跑过去,刚要钻洞,却听见暗门后传来童贯阴冷的声音:“西门庆,你以为走得掉?这暗渠通向金水河,咱家早已让人在河口布下天罗地网!你逃到天边,也是个死!”
西门庆冷笑一声,没回头,钻了进去!身后传来童贯气急败坏的咆哮,还有下令拆闸的吼声,但他已顾不上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把人活着带出去!
石洞里又黑又窄,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河水没过膝盖,冻得人骨头疼。王氏带着两个孩子在前面探路,关平时不时喊一声“娘”,声音在洞里回荡,倒成了路标。西门庆紧随其后,伤口泡在水里,疼得他直抽冷气,却不敢出声,怕惊动了什么。
不知爬了多久,前面终于透出点微光!王氏喜道:“快到了!”
又爬了十几步,洞口豁然开朗!外面竟是条湍急的水道,水面上漂浮着些枯枝败叶。王氏探头看了看,道:“是金水河支流!鹏举说过,这水道通着城外的芦苇荡!”
西门庆先把两个孩子托了出去,又帮王氏爬上岸,自己最后一个出来,刚站稳,就听见远处传来“呜呜”的号角声——童贯的人果然追来了!
“往芦苇荡深处走!”西门庆道,“那里水浅,芦苇密,他们不好搜!”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芦苇荡,芦苇秆刮在身上,又疼又痒。关安吓得直哭,被王氏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忽然传来几声鸟叫,三短一长,很有规律。
王氏眼睛一亮:“是自己人!”
只见芦苇丛中钻出几个精壮汉子,都穿着粗布短打,腰里别着刀,为首那人见了王氏,赶紧行礼:“夫人!属下等奉将军密令,在此接应!”
原来是关鹏举的旧部!西门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紫宸殿!
烛火通明,檀香袅袅。殿前金炉腾起的紫烟缭绕着金龙浮雕,像是给龙镀了层轻纱。穹顶藻井的金龙口含夜明珠,光芒透过珠体,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忽明忽暗,像极了殿内众人的心思。九重丹陛之上,宋徽宗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御座扶手上的蟠龙纹,每敲一下,都像敲在众臣的心尖上。
阶下群臣,文武分列。左侧班首,重新回到太师位的蔡京垂眉敛目,手执玉笏如老僧入定,袍角的金线牡丹在烛火下泛着油光,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潭。右侧班首,却是须发戟张、身披重甲的老将军种师道,他按剑而立,甲叶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如苍鹰扫视殿内,像是在搜寻猎物!新任皇城司提举陈东侍立徽宗御座阶下左侧,按刀而立,面色沉凝如冰,他袍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方才他已收到小石桥的密报。另一侧侍立的内侍省新晋总管,正是徽宗幼年伴读,出身太原王家的王思远,传闻杨戬得宠他受冷落后,早已心灰意冷刻,不过与蔡京往来密切。此刻他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偶尔颤动的睫毛,泄露出他并未走神。
气氛沉滞,如暴风雨前的死寂!重檐外雪势愈发汹涌,砸在琉璃瓦上噼啪爆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拍门,催着什么。
吏部李侍郎(童贯党羽)终于按捺不住,出班捧笏,声音因紧张有些发尖:“启禀陛下!据大名府路密折急报!钦犯西门庆纵兵行凶、血洗清河团营、携辽邦秘图潜逃!更有贼党关胜勾连辽兵,袭杀天使于途中!其罪滔天,当立诛九族!请旨传檄天下通缉,凡擒获西门庆者,封万户侯!”
“混账!”一声雷霆怒喝将李侍郎奏言生生劈断!老将种师道踏前一步,银须因愤怒而颤抖,声如洪钟震荡殿宇,“汝口中‘钦犯’,今日寅时三刻于延福宫雪夜御园血战刺客,身中数刀!若非他舍命相护,陛下此刻恐已遭奸人毒手!其‘所携秘图’,昨夜更已直呈御前!乃是杨戬、童贯与辽人私通的铁证!”种师道虎目如电,直刺徽宗,“陛下!杨戬、童贯二贼构陷忠良!里通外国!侵吞神臂弓弦三万副以资敌!罪证在此!请陛下圣裁!”
哗——!满朝瞬间炸开!如同滚油泼入冰水!杨童党羽脸色煞白,浑身战栗,有几个胆小的,腿肚子都在打颤!蔡京眼睑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目光在种师道手中的黄绫包裹上扫过,又迅速垂下。
种师道话音未落,陈东已自袖中擎出黄绫包裹的羊皮密契!那密契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反复看过。王思远躬身接过,疾步上阶呈于御案!他走得极稳,袍角扫过丹陛,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徽宗脸色阴沉似水,一把展开密契!那“黑石峡交割”、“杨”、“童”手印花押血字如毒蛇噬眼!尤其是“以神臂弓三万副换辽人助吾等废立”一行字,更是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猛地攥紧密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羊皮纸被捏出几道褶皱。
恰在此时!
殿门外侍卫长疾步奔入!“扑通”跪倒在丹陛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嗓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启…启奏圣上!皇城司急报!童…童枢密密布爪牙于城西小石桥枢密府秘牢!欲伏杀西门庆灭口!谁知那西门庆竟悍猛如虎,破牢而出!关鹏举妻儿亦被救走!童枢密…童枢密于牢中遭遇突袭,其亲卫隐鳞卫死伤狼藉!此刻枢密府囚牢已被封锁,童枢密惊魂未定,已往宫门赶来……”
“啊——?!”
满朝骇然失声!如同被一只无形鬼手扼住了喉咙!死寂!唯有烛火噼啪声回荡在空旷的九重殿堂!连蔡京那古井般的眼皮也猛地狂跳了两下,他微微侧头,飞快地瞥了眼种师道,又迅速转向王思远,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徽宗豁然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将上面的茶盏带倒,“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金砖,像一滩血迹!他死死捏着那几页羊皮,骨节咯咯作响!那纸张仿佛瞬间滚烫如火炭!他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猛地钉向紧闭的紫宸殿大门!仿佛要将目光化为有形利箭,刺穿重门!刺向那个正踉跄奔来的身影!
“传!”徽宗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更淬着倾尽黄河之水也难以洗去的冰冷杀意,“传童贯!立刻上殿!朕——要‘亲耳’听听他这出‘好戏’,究竟唱到了哪一步!”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童贯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狐裘歪斜,肩头渗着血迹,头发散乱,哪还有半分平日的从容?见到徽宗,他“扑通”跪倒,哭喊着:“陛下!臣…臣遭奸人陷害啊!”
种师道冷笑一声:“童枢密好大的威风!私设地牢,擅杀朝廷命官,还敢说遭人陷害?”
“你!”童贯怒视种师道,却被对方眼神中的杀气逼得缩了缩脖子,转而向徽宗哭诉,“陛下!是西门庆!是他勾结乱党,袭杀臣的亲卫,劫走钦犯!臣拼死抵抗,才侥幸逃出生天啊!”
“哦?”徽宗挑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依童枢密之见,该如何处置西门庆?”
童贯一愣,随即道:“自然是…是全城搜捕,格杀勿论!”
“好一个格杀勿论!”陈东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方才臣收到密报,西门庆救出的关鹏举妻儿,身上带着关将军在辽营中搜集的、童枢密与耶律洪基的密信,不知童枢密要不要也‘格杀勿论’?”
童贯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蔡京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老臣以为,可将童枢密暂收大理寺,由种将军与陈提举共同审理,务必水落石出,以正朝纲。”
徽宗看了蔡京一眼,又看了看种师道与陈东,最终点了点头:“准奏!”
童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种师道朗声道:“臣,领旨!”
陈东亦躬身:“臣,领旨!”
烛火猛然摇曳狂舞!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像极了这紫宸殿中翻腾的龙蛇!
正是:
炼狱九重烧魑魅,金阶一怒碎乾坤。
丹墀风雪催人老,一纸诏书锁蛟龙!
欲知童贯如何狡辩脱罪?西门庆携关氏母子又将逃往何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