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的夏日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井然有序的坊市与田野。军师将军府的书房内,却已驱散了最后一丝朦胧。赵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匠作坊区升起的袅袅青烟,眼神清明冷静,仿佛能穿透这宁静的表象,看到其下涌动的暗流。
萧何肃立一旁,手中拿着刚刚起草好的给刘邦的回信文稿。
“念。”赵政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萧何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汉王殿下钧鉴:拜读华函,欣闻西进军威赫赫,连克坚城,季兄(指刘邦)神武,良(张良)兄妙算,政与沛县上下同感振奋,遥敬一杯……所需箭簇三万,皮革五百,即日拨付半数,由夏侯婴将军旧部押送,不日可达……蒙殿下垂询匠作之事,沛县小技,不过熟能生巧,所用铁料乃寻常精铁,淬火亦循古法,稍加留意火候而已,实无秘术可藏……‘工分’之制,乃战时权宜,粗陋不堪,恐污殿下清听,附件乃政闲暇所整理之梗概,疏漏之处,望乞海涵……沛县与汉王,同气连枝,共扶楚室,但有所需,敢不尽力?唯望殿下早定关中,克成霸业……”
文稿措辞谦卑,情意恳切,答应给的物资虽然打了折扣,但理由充分(沛县亦需储备),提供的技术和制度“指导”更是显得坦诚无比,只是关键处语焉不详,或者用“古法”、“粗陋”轻轻带过。
赵政听完,微微颔首:“可。就按此回复。另外,从府库中再额外拨出五百石粟米,一并送去。就说,听闻西进军中多有伤病,此米聊表心意,给将士们熬点粥喝。”
萧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典型的赵政手法,既在核心利益上寸步不让,又在面子上做得漂漂亮亮,甚至额外施恩,让对方即便心存疑虑,也难以发作,反而要承情。
“属下明白。”萧何应下,稍作迟疑,又道:“军师,如此回复,刘邦与张良,恐难取信。”
赵政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他们信或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需要刘邦这面旗帜挡在前面,吸引项羽和秦廷的主要火力。只要表面上这层‘兄弟’关系不曾撕破,维持着基本的礼尚往来,项羽和怀王那边,我们就依然有回旋的余地。此乃‘斗而不破’。”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划过沛县、砀郡,最后落在西方刘邦活动的区域:“我们要的,是时间。时间消化砀郡,时间深耕根基,时间锤炼精兵。在拥有绝对实力,至少是足以自保并待机而动的实力之前,不必要的冲突,能避免则避免。”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但避免冲突,不等于坐视不理。墨影!”
如同幽灵般,黑冰台统领墨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阴影中。
“从现在起,加大对刘邦军团,尤其是其核心人物动向的监控。我要知道张良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刘邦麾下那些将领,谁和谁有矛盾,谁又可能怀有二心。”赵政的命令清晰而冷酷,“渗透进去,用钱财,用美色,用把柄,用什么都可以,我要在刘邦的身边,也安上我们的‘耳朵’和‘眼睛’。必要的时候……”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可以制造一些小麻烦,比如运粮道路的‘意外’塌方,军中流传的某些‘不利’谣言,延缓其进军速度,但记住,手脚要干净,绝不能引火烧身。”
“诺!”墨影简短回应,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何看着这一幕,心中凛然。他再次感受到了赵政那深不见底的城府与果决手段。怀柔与威慑,合作与制衡,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外,刘邦正对着刚刚收到的、从沛县运来的物资和那封言辞恳切的回信,挠着头。
“这个赵政……”刘邦抖搂着那张写着“工分制梗概”的绢帛,对着张良和凑过来的樊哙、卢绾等人,表情古怪,“说大方吧,箭簇皮革只给了一半;说小气吧,又白送了五百石粮食给伤兵。问他们怎么打铁、怎么弄那工分,回信写得比老娘们的裹脚布还长,可看完……他娘的好像啥也没说!”
樊哙拿起一支沛县送来的箭簇,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箭镞的寒光,嘟囔道:“这箭头打得是真好!比咱们军匠弄的强多了!赵军师要真肯派个工匠来就好了!”
卢绾则更关心粮食:“有粮就行!管他给多少,兄弟们能多吃一口是一口!”
张良仔细阅读着回信,眉头微蹙。信中的圆滑与推诿,在他意料之中。他放下绢帛,对刘邦道:“沛公,赵政此人心思缜密,戒备心极重。想从他那里得到核心的东西,难如登天。他此举,意在维持表面和睦,实则划清界限,暗中防范。”
“防范?”刘邦嗤笑一声,随即又叹了口气,“防就防吧,老子现在也没空去琢磨他。只要他别在背后捅刀子,暂时相安无事也行。”他拍了拍张良的肩膀,“子房,咱们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快点打进关中吧!这函谷关,可不好啃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天后,刘邦军中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插曲。一支从后方运来的粮队,因为“偶然”的山体滑波,延误了两日,虽未造成太大损失,却让前线的军粮供应骤然紧张了一下。接着,军中不知从何处流传起一些谣言,说项羽对刘邦抢先西进十分不满,已准备派兵前来“接管”,引得一些士卒人心惶惶。
刘邦为此大发雷霆,斩杀了两名传播谣言的军官,又督促张良加紧清查内部。张良忙碌一番,虽然稳定了局面,却感觉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找不到明确的幕后黑手,只能将怀疑的目光再次投向东方。他知道,这很可能就是赵政“斗而不破”策略下的“小动作”,意在提醒和牵制,而非真正开战。
面对这种局面,张良也只能建议刘邦加快进军速度,同时更加严格地约束部下,减少给外界可乘之机。
沛县,军师将军府。
墨影再次汇报:“……刘邦已斩杀散播谣言者,并加强了军纪管控。其西进速度,因粮草延误及军心短暂波动,略有迟滞,但并未停止。”
赵政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砀郡的区域,那里,曹参和韩信正在按照他的指示,有条不紊地推行新政,整编军队,消化着新得的地盘。
“告诉曹参和韩信,稳扎稳打,不必急于求成。砀郡,要真正变成我们的砀郡。”他吩咐道,随即又问:“彭城和项羽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怀王与宋义对项羽已近乎失控,项羽正忙于整合诸侯联军,准备西进。其对刘邦已露不满,但对吾等……尚无明确态度。”
“很好。”赵政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项羽的注意力被刘邦和秦廷吸引,无暇东顾;刘邦被自己暗中掣肘,无法全力西进;而他自己,则获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机。
他走到窗边,夏日的阳光已经有些炽烈,照耀着沛县这片日益稳固的基业。表面的平静下,是三方乃至四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博弈。他就像是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棋盘上同时落子,既要压制潜在的威胁,又要利用各方的矛盾,更要抓紧一切机会壮大自身。
“斗而不破……”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烁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这不仅仅是对刘邦的策略,更是他在这个乱世中,为自己和沛县选定的一条生存与发展之道。在真正的风暴来临之前,他需要将这根基,扎得更深,更牢。而所有的暗流与算计,都只是为了那个最终的目标——在这乱世棋局中,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