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火油罐只能阻挡一时,他们在搭木筏!”
副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向海岸。只见那些悍不畏死的土着,竟顶着箭雨,将大量粗制的木筏推入海中,更多的战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来,嘶吼声震耳欲聋。
韩信立于“启明号”船首,玄甲在南海炽热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这些土着的顽强和组织性,远超寻常蛮族。
“传令,‘破浪’、‘疾风’两舰前出,以拍杆击碎木筏!所有弓弩手,换用火箭,目标木筏和后方丛林边缘,制造混乱!启用舰载折叠盾!”他的命令清晰果断,如同冰冷的机械。
命令迅速执行。巨大的拍杆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将试图靠近的木筏拍得粉碎。燃烧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落入木筏群和丛林边缘,瞬间点燃了干燥的木材和植被,浓烟滚滚,暂时阻断了后续的敌人。船舷两侧,特制的、可折叠打开的包铁木盾“咔哒”一声立起,挡住了大部分飞来的毒箭和吹箭。
几名被毒箭擦伤的水手被迅速抬下,随舰医官立刻上前,取出备用的解毒药剂内服外敷,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伤者依旧痛苦地抽搐着,伤口周围泛起不祥的黑紫色。
“必须找到解药,或者…弄清这毒的来源。”韩信眼神冰冷,他看向那片吞噬了第三小队的、仿佛无边无际的墨绿色丛林,“准备快艇,我亲自带人上岸搜寻。”
“将军!太危险了!”副将急忙劝阻。
“执行命令!”韩信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点了二十名最精锐、擅长林间作战的墨家武士,人人配备强弩、短刃、钩索以及特制的防毒面罩(以多层浸药细布制成)。
快艇如同利箭般射向海岸,在燃烧的木筏和漂浮的尸体间灵活穿梭,最终冲上了那片遍布厮杀痕迹的沙滩。
东海城,格物院静室。
刘盈靠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刚刚由医官秦越人送来的《南海异植图谱初编》,看得极其专注。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曾经死寂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混合着求知欲、痛苦,以及一丝…冰冷的恨意。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图谱中几株色彩艳丽、标注着“剧毒”、“见血封喉”的植物插图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手臂上那些虽然淡化、却依旧狰狞的暗红色斑纹。
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窗前,月光洒在他清瘦的侧脸上。他抬起手臂,看着那些斑纹,仿佛在看一幅陌生的、刻在自己身体上的地图。许久,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这毒…能杀人…也能救人吗?或者…它能让我,不再任人宰割?”
赵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他的低语,没有进去打扰。他知道,这个孩子心中的某些东西,已经彻底破碎,并在废墟中,生长出了某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尖刺的东西。
“墨影。”赵政转身,对阴影吩咐,“把我们‘精心准备’的消息,放给汉中来的那些‘老鼠’。就说…盈公子体内余毒奇特,蕴含剧毒,若能提取,或可制成无色无味、难以防范的奇毒。”
“诺。”阴影中传来回应。
汉中,陈平府邸。
“废物!一群废物!”陈平脸色铁青,将一份密报狠狠拍在桌上。他派去东海、意图对刘盈下手的死士全部失联,而“汉王欲害亲子嫁祸”的流言却如同跗骨之蛆,开始在部分朝臣和世家之间悄然传播,甚至引来了刘邦隐晦的斥责,说他“办事不力,徒惹是非”。
巨大的压力和挫败感让陈平几乎发狂。他不能失去刘邦的信任,否则他在汉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先生,”一名心腹幕僚低声道,“如今流言对我们不利,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说!”陈平烦躁地喝道。
“既然东海放出风声,说那刘盈体内有余毒,可制奇毒…我们何不…将其弄到手?若能掌握此毒,既可证明东海确实对刘盈用了毒,又可…为大王增添一件利器?”幕僚眼中闪烁着阴险的光芒。
陈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狠厉之色。“不错!此计大妙!立刻派人,不,你亲自去!带上重金,去东海!想办法,无论通过什么渠道,花多大代价,给我把‘刘盈之毒’弄回来!”
楚汉前线,项羽大营。
“杀!给老子杀光这些叛徒!”项羽如同疯魔,手持染血的长戟,指着前方一座刚刚被攻破、却爆发了民夫起义的小城咆哮。因为他的强征暴敛,这座原本已经投降的城池发生了暴动,虽然很快被镇压,但却延误了楚军半日的行程。
一名负责粮草的老臣跪地哭谏:“大王!不能再杀了!民心已失,强征只会引来更多的反抗啊!范增先生也…”
“闭嘴!”项羽一脚将老臣踹翻,赤红的眼睛瞪向一旁脸色灰败、不住咳嗽的范增,“亚父!你也要学这些腐儒,来教训某家吗?!”
范增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失控野兽般的霸王,心中一片冰凉,他剧烈地咳嗽着,用绢帕捂住嘴,摊开时,上面赫然是一抹刺目的鲜红。他悲凉地闭上眼,不再发一言。他知道,西楚的末日,或许不远了。他暗中对身后的亲随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开始悄悄转移一些重要的文书和资产,为可能的败亡做准备。
南海,未知海岸。
韩信带领的小队沿着第三小队最后留下的、几乎被落叶覆盖的痕迹,深入丛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烂气味和某种奇异的甜香,令人头晕目眩。巨大的、形态怪异的树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
他们很快发现了线索:一个被暴力破坏的墨家机关匣,里面的信号烟火已经耗尽;不远处,倒塌的巨型石雕残骸半埋在泥土中,上面雕刻着扭曲的、从未见过的蛇形图腾,风格古朴而诡异;在一处折断的灌木丛边,他们找到了半截属于第三小队斥候的佩刀,刀刃上残留着彩色的、带着腥气的毒泥。
“小心戒备!”韩信突然低喝,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寂静有些异常。
话音未落,四周树冠上突然响起密集的“嗡嗡”声,一大片黑压压的、拳头大小的毒蜂,如同乌云般向他们扑来!
“是毒蜂!快退!”武士们立刻挥舞兵器格挡,并用特制的驱虫药粉挥洒,但毒蜂数量太多,且悍不畏死,瞬间就有几名武士被蜇伤,伤口迅速肿胀发黑。
小队边战边退,依靠弩箭和随身携带的小型火把驱赶蜂群,狼狈不堪。在撤退途中,为了躲避蜂群,他们意外闯入了一个隐蔽的岩洞。
岩洞内部空间不大,却有一座简陋的、用石块垒砌的祭坛。祭坛中央,供奉着的并非神像或骨骸,而是一块约莫人头大小、正在散发着幽幽荧光的…黑色矿石!
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能吞噬周围的光线。一名墨家武士下意识地想伸手触摸。
“别动!”韩信厉声阻止,他死死盯着那块矿石,瞳孔微缩。这矿石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以及那种深邃的黑色与幽幽荧光并存的特质,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格物院中珍藏的、来自天外的陨石!但直觉告诉他,这块石头,恐怕并非来自星空…
他小心地用特制的皮囊和工具,取下了一小块样本。
撤回到舰队,韩信立刻写了一封密信,连同那块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矿石样本,交由最快的信使海雕,送往东海。
他在信中只写了一行字:
“此物与陨石性状极似,然荧光诡谲,能量内蕴,恐非天外而来,或…源于地心深处。”
东海城码头。
一艘来自汉中的商船缓缓靠岸。陈平的心腹,一个打扮成富商模样、眼神却精明闪烁的中年人,带着几个沉重的箱子走下舷梯。箱子里,是足以让任何人动心的黄金珠玉。
他的目标明确——不惜一切代价,买到“刘盈之毒”。
他并不知道,在他踏上码头的那一刻,几双隐藏在斗笠和货箱阴影下的眼睛,已经无声无息地锁定了他。
而在格物院高处的窗边,赵政负手而立,远远望着码头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深邃的弧度。
他身后,刚刚能下地行走的刘盈,也默默地看着那个方向,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中不再是迷茫和痛苦,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杂着复仇与新生的火焰。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政的背影,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地问:
“赵先生…那块来自南海的…发光的石头…”
“它能帮我…让我不再是谁都可以抛弃的棋子吗?”
“能让我…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吗?!”
赵政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海天相接处那未知的远方,仿佛看到了韩信舰队面临的巨大阴影,也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年心中燃起的、危险而炽烈的光。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预示风暴的意味:
“力量,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它能斩断枷锁,也能…伤及自身。”
“关键在于…”
“握剑的人,究竟想成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