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在前方攻城略地,我们却连饭都吃不饱!这仗还怎么打?!”
荥阳城外,楚军大营深处,一名满脸烟尘、甲胄破损的校尉忍不住低声抱怨,他面前是一锅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粥。周围的士兵们沉默地蹲在地上,捧着破旧的陶碗,眼神麻木,昔日虎狼之师的锐气,早已被饥饿和疲惫消磨殆尽。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躁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帅帐之内,气氛更加凝重。项羽如同一头困在笼中的暴龙,焦躁地踱步,沉重的脚步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案几上摊开的军报,字字刺眼:睢阳粮站被焚,损失粮草五千石;外黄转运点遇袭,护粮队全军覆没;昌邑失守,通往荥阳的主要粮道被拦腰斩断!
“彭越!又是这个彭越!”项羽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厚重的木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区区流寇,安敢屡次坏我大事!项声呢?!他带着几万人马,是去梁地游山玩水了吗?!为何至今未能剿灭此獠!”
范增咳嗽着,脸色灰败,他强撑着劝道:“大王息怒…彭越狡诈,依托梁地山林河泽,行踪不定,专袭我粮道薄弱之处…项声将军虽勇,然…然疲于奔命,难以捕捉其主力啊。当务之急,是稳住军心,另寻粮源,或…或暂缓对荥阳的攻势…”
“暂缓?”项羽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范增,“亚父!荥阳旦夕可下!此时暂缓,岂不前功尽弃?!刘邦老儿就能得到喘息之机!不行!绝对不能缓!”
他喘着粗气,如同受伤的野兽:“传令项声!我再给他十天!十天之内,若不能提彭越人头来见,就让他提头来见!其余各部,给老子加紧攻城!就算啃,也要把荥阳给老子啃下来!”
与此同时,梁地,一片茂密的榆树林中。
彭越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泥点,看着远处腾起的浓烟和隐约传来的楚军惊慌的叫喊,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对身边的副将笑道:“看见没?楚军这腰杆子,再硬,断了粮,也得软!”
他身形不算高大,却异常精悍,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穿着一身与当地农夫无异的粗布衣服,若非腰间那柄染血的环首刀和周身散发的剽悍气息,几乎与寻常百姓无异。
“将军神机妙算!楚狗这下又得饿几天肚子了!”副将兴奋地附和。
他们刚刚袭击了一支从睢阳方向来的楚军运粮队,烧毁了大部分粮车,缴获了些许兵甲,然后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复杂的林地河道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欲哭无泪的楚军残兵。
“神机妙算?”彭越嗤笑一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不过是瞅准了项羽那莽夫只顾头不顾腚的毛病!他以为靠着勇力就能横扫天下,却不知这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打的就是后勤!刘邦派人送来的那些东西,还有那个‘梁王’的空头许诺,倒是帮咱们坚定了心思。”
他望向荥阳方向,目光深沉:“咱们在这边闹得越凶,刘邦在荥阳就越安全。这买卖,划算!”
荥阳汉营,帅帐。
刘邦看着彭越派人送来的最新战报,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拍着大腿对张良道:“子房啊子房!你这‘挠楚’之计,真是绝了!彭越这家伙,是专往项羽的腰眼上捅刀子啊!你看看,楚营现在还有多少存粮?还能支撑他们狂攻几天?”
张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霸王勇则勇矣,然不谙韬略,更轻视后勤。彭越将军此举,正是击其要害。不过,大王,项羽困兽犹斗,其势仍不可小觑。我们需趁此机会,加紧加固城防,休整士卒,同时…可派使者再与彭越将军联络,若能使其攻势更烈,甚至威胁彭城,则项羽首尾难顾,必退兵无疑!”
“好!就依子房!”刘邦精神大振,“立刻再派使者,多带些金银布帛,告诉彭越,只要他能把项羽的后院搅得天翻地覆,将来裂土封王,绝无虚言!”
东海城,议事堂。
赵政看着墨影呈上的最新情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彭越近期在梁地的活动,以及楚军粮草短缺、士气低迷的状况。
萧何站在一旁,分析道:“主公,彭越此计,确实打在了项羽的七寸之上。楚军粮道屡遭破坏,前线军心必然浮动。依我看,项羽要么被迫退兵,要么…会行险一搏,强攻荥阳。”
赵政的手指在地图上楚军粮道沿线划过,那些被标记出的袭扰点密密麻麻。“项羽退兵,则楚汉相持之势逆转,刘邦将获得战略主动。若其行险…”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荥阳攻防,将更加惨烈。”
他抬起头,看向萧何:“无论哪种结果,梁地及周边郡县,因战火波及,流民数量必然激增。传令下去,开放我们设在边境的几处粮仓,以工代赈,吸纳精壮流民,充实垦荒和工坊。同时,加大对梁地隐秘的物资输送,尤其是药材和铁料,既要让彭越这把‘刀’更锋利,也要让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知道我东海的存在。”
“主公是想…”萧何若有所悟。
“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赵政语气平静,“乱世人心,最为珍贵。我们现在播下的种子,将来或许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果实。”
梁地,楚军围剿部队大营。
项声脸色铁青,听着斥候汇报又一次扑空的消息。他率领精锐追踪了彭越部队三天三夜,每次都是赶到现场,只看到焚烧的痕迹和零星抵抗,主力早已不知所踪。彭越的部队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一次次戏耍着他们。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兄弟们人困马乏,补给也跟不上!那彭越根本不与我们正面交战!”一名偏将忍不住抱怨。
项声何尝不知?但他想起项羽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冰冷的眼神,只能咬牙道:“继续搜!扩大搜索范围!就是把梁地翻过来,也要找到彭越!”
然而,他心中却升起一股无力感。面对这种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术,他空有数万精锐,却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楚军的锐气,正在这无尽的追逐和被动挨打中,一点点被消磨。
彭越站在一处隐蔽的山坡上,远远望着楚军营地那躁动不安的火光,对身旁的部下笑道:
“瞧见没?”
“再凶猛的老虎,饿久了,也会变成病猫。”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饿着它…”
“等到它爪子软了,牙齿钝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柄,眼中寒光一闪,
“…就是咱们,上去给它致命一击的时候。”
夜色渐深,梁地的风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吹拂着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楚军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战争机器,正因为一根看似微不足道的“粮草”之弦的崩断,而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