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子学精了,知道分兵了。”
万民宫内,赵政指尖点着钟离眜最新送回的情报,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那张薄薄的、经过特殊防水处理的纸张上,用简练的文字勾勒出了匈奴左贤王胡帐议事的核心内容。
侍立一旁的韩信目光锐利,接口道:“双路并进,虚实结合。主力八千攻云谷屯田区,断我粮秣根本;偏师三千佯攻石门隘,牵制我主力驰援。这左贤王,倒非全然莽夫。”
“莽夫?”赵政轻笑一声,拿起另一份来自北境、画着潦草图示的“防水情报纸”,上面粗略描绘了匈奴骑兵新的集结动向,“若真是莽夫,反倒好办了。怕的就是这种有点脑子,却又不够多的对手。”他将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你们看,他想打一个‘时间差’,让我们首尾难顾。”
萧何面露忧色:“云谷屯田区乃北境军粮重地,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石门隘虽险,但若被牵制过多兵力,云谷危矣。”
“首尾难顾?”赵政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境沙盘前,目光在代表云谷和石门隘的两个点之间来回移动,最终手指在沙盘上空划出一道无形的弧线,“那我们就给他来个……中心开花,两头堵死。”
他猛地转身,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
“命龙且,率屯田司兵士及所有火器小队,即刻进驻云谷!不必死守堡寨,于屯田区外围,依地形挖掘‘火器掩体’!朕要那片沃土,变成吞噬匈奴铁骑的泥潭!”
“命项羽,前锋营携新制短柄突火枪,驰援石门隘!告诉他,给朕演一场戏!先守后‘溃’,示敌以弱,把那条佯攻的‘偏师’,牢牢钉在石门隘下!没有朕的后续命令,不许真打!”
“命樊哙,所属民兵,全部撒出去,护卫云谷至兴洛粮道!多用猎户的法子,狼烟、绊马索、冷箭,怎么阴险怎么来!务必保证粮道畅通,一粒米都不能丢!”
“韩尚书,你坐镇中枢,统筹全局。左贤王想玩‘时间差’,我们就陪他玩,看谁更能耗!”
“工部宋礼!骑兵用短柄突火枪,加急打造,三日内,必须送抵项羽军中!”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瞬间扣入了华绥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与此同时,漠南草原,左贤王华丽的胡帐内。
马奶酒的醇香与烤肉的焦香混杂在空气中,一众匈奴部落首领围坐,脸上带着劫掠前的兴奋与贪婪。
左贤王须卜塔尔,正值壮年,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此刻正意气风发地挥舞着银质酒杯:“长生天保佑!南人的软弱,就像草原上的兔子!上次黑松堡,不过是他们走了狗屎运,弄出些吓唬人的‘响雷棍’!这次,我要亲自撕开他们的喉咙!”
他弟弟,骨都侯须卜秃鹫,是个同样雄壮的汉子,瓮声道:“大哥放心!云谷那边,探子回报,守军多是些拿锄头的屯田兵,不堪一击!八千儿郎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的粮食、女人全都抢过来!”
“还有他们的‘响雷棍’作坊!”另一个当户(匈奴官职)咧着嘴笑道,“抢了他们的工匠,以后这‘响雷’,就该为我们匈奴人响了!”
帐内响起一片猖狂的笑声。
然而,在这片乐观的气氛中,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带着迟疑响起:“左贤王,各位首领……我前些日子带人靠近边境侦查,发现南人的骑兵……队形变了,而且他们那种‘响雷棍’,似乎也更多了……我们是否……再谨慎些?”
说话的是一名叫做阿古拉的年轻千夫长,以心思缜密、善于侦查着称。
帐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左贤王须卜塔尔的脸色沉了下来,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下更显狰狞:“阿古拉,你的胆子被南人的‘烟花’吓破了吗?骑兵队形变了?再变能变得过我们草原儿郎的马术?‘响雷棍’多了?那玩意儿响声大雨点小,放完就得歇菜,正好给我们冲锋的机会!”
他猛地将酒杯顿在案几上,酒液四溅:“我意已决!骨都侯领主力攻云谷,当户领偏师攻石门隘!谁再敢妄言惧敌,动摇军心,罚没全部牛羊,逐出部落!”
阿古拉张了张嘴,看着左贤王阴鸷的眼神和其他首领或不屑或警告的目光,最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默默低下了头,心中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云。他总觉得,这次的南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北境,云谷屯田区。
这里本是一片繁忙的秋收景象,如今却笼罩在战前的紧张氛围中。金黄的麦浪尚未完全收割完毕,但在龙且的指挥下,大批屯田兵和火器小队正在田埂、坡地等关键位置奋力挖掘。
所谓的“火器掩体”,并非是深沟高垒,而是半人多深、仅容一两人藏身的散兵坑,前后交错,彼此呼应。
龙且挽着袖子,满身泥土,亲自跳进一个刚挖好的土坑里,对着周围忙碌的兵士喊道:“都看清楚了!这坑,不是让你躲在里面睡大觉的!深度要能护住你大半个身子,避开匈奴人的箭!前面留出射击口!动作快!挖好了,晚上加餐,热乎乎的烤红薯管够!挖不好,”他拿起一块土坷垃在手里掂了掂,咧嘴笑道,“就看着别人吃,自己闻味儿!”
兵士们发出一阵哄笑,疲惫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干劲更足。
一个火器兵一边用铁锹奋力掘土,一边对同伴嘀咕:“都尉这招狠啊,比挨军棍还难受!闻着红薯香吃不上,太折磨人了!”
同伴笑道:“那还不赶紧挖!听说这次匈奴来了八千,咱们可得靠这坑保命,顺便多放几‘响雷’,让他们也尝尝烤糊的滋味!”
龙且走到火器小队训练区,看到王铁柱正在用石子在地上摆出“火药-弹丸-火绳”的顺序,给几个新兵反复讲解突火枪的操作步骤。
“记不住的就看石子!顺序错了,就不是你轰匈奴,是匈奴砍你了!”王铁柱嗓门洪亮。
一个年轻兵士紧张地问:“队长,这‘响雷棍’真那么厉害?上次黑松堡……”
“废话!”王铁柱眼睛一瞪,“你没听回来的兄弟说?一响一大片,匈奴马都吓尿了!好好练!到时候别手抖!”
龙且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都听王队长的!这玩意儿,练好了是保命杀敌的利器,练不好就是烧火棍!谁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别说红薯,粟米粥都没得喝!”
石门隘外,项羽的前锋营已然抵达。
看着工部加急送来的、比之前短了一截、更适合马背携带的短柄突火枪,骑兵们好奇地围拢过来。
一个络腮胡老兵掂量着沉甸甸的突火枪,嘟囔道:“这铁疙瘩,比马刀重多了,带着它冲锋,不得劲啊!”
项羽闻言,一把抓过一支短柄突火枪,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稳稳停住。他单手持枪,侧身做出瞄准姿态,动作虽然不如使用马刀那般流畅自如,却自有一股彪悍的气势。
“重?”项羽声如雷鸣,“这玩意儿,不是让你们拎着当棍子耍的!是让你们在冲锋前,或者追亡逐北的时候,远远地给匈奴崽子来一下狠的!学会了,他们就是活靶子!学不会,”他瞪了那老兵一眼,“就等着吃匈奴人的马粪吧!老子第一个让你去掏马粪!”
众骑兵又是一阵哄笑,那老兵挠挠头,也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跟着火器教习学习马背射击的要领。
很快,营寨立起,但项羽严格按照韩信的指令,只派了区区五十人上隘口城墙值守,大部分兵士则在城外扎营,营盘看似松散,甚至故意让炊烟稀稀拉拉,一副兵力不足、士气低落的假象。
通往云谷的蜿蜒粮道上,樊哙带着石敢当等民兵,如同幽灵般穿梭在丘陵林地间。
“石小子,你说用狼粪预警,这玩意儿真那么灵?”樊哙看着石敢当小心翼翼地收集着一些干燥的、颗粒状的粪便。
石敢当肯定地点头:“大人,狼粪烧起来烟又浓又直,老远就能看见,比砍树生烟快多了!我们猎户都这么干!”
樊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就依你!多备点!不过你小子眼睛放亮点,别把羊粪蛋子当狼粪捡回来!到时候点着了,烟小还散,那不是预警,是给匈奴崽子通风报信说咱们在这儿呢!”
旁边一个民兵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樊哙眼一瞪:“笑什么?说你呢!上次捡错粪的那个,今晚罚你去捡十斤真狼粪!捡不够别想睡觉!”
那民兵顿时苦了脸,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嘲笑,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他们沿着粮道,在一些关键节点预设了绊马索,设置了观察哨,一张无形的防护网悄然张开。
兴洛城,兵部舆房。
韩信盯着沙盘上代表匈奴两支兵力的标识,眉头微蹙。根据项羽传回的情报,石门隘外的匈奴偏师每日只是象征性地进攻一次,雷声大雨点小,明显是在拖延。
“他们在等。”韩信笃定地判断,“等我们主力被牵制在石门隘,等云谷那边露出破绽。”他立刻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往项羽军中:“示弱需更甚,可佯装兵力不济,营盘后撤十里。务必诱使匈奴主力路提前发动对云谷的总攻!”
命令传出后,韩信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对身旁的副手轻声道:
“左贤王以为他的双头蛇能咬人……”
“却不知,我们早已准备好了打蛇的七寸和断蛇的利斧。”
“这场戏,该到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