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大统君下令,要全城……改厕所!”街角茶摊上,一个货郎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改厕所?什么意思?难道陛下连咱们拉屎撒尿的地方也要管?”旁边一个穿着旧秦军制式棉袄的老兵嘟囔着,一口饮尽碗里的粗茶,“真是闻所未闻!有这功夫,多铸几把刀剑,或是减免些赋税,岂不更好?”
“就是,厕所那是污秽之地,讲究点的用个木桶,不讲究的找个墙角解决了。花大力气去弄这个,不是瞎折腾吗?”另一个商贩附和道,眉头拧成了疙瘩,“还说什么……要防滑?要冲水?听着就跟仙法似的。”
议论声窸窸窣窣,质疑与不解在兴洛城的晨雾中弥漫。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看似荒唐的政令,源于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以及一位帝王灵魂深处跨越千年的刺痛。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赵政摒去仪仗,只带着两名便装侍卫,在兴洛城新落成的永平坊微服私访。他看着整齐的砖房、新铺的石板路,心中正有几分自得,这便是他理想中“华绥”的雏形。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姓张,人称张阿婆,捂着腰,哎哟哎哟地从自家那低矮的旱厕里颤巍巍地挪出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路过的邻居一把扶住。
“阿婆,您没事吧?”邻居关切地问。
张阿婆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老婆子了!这杀千刀的旱厕,昨晚下了点雨,里面又湿又滑,跟泥潭似的!一脚没踩稳,差点……差点就栽在那屎尿坑里爬不起来了!这要是摔实了,老骨头非得散架不可!”
周围聚拢过来的百姓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我家那厕所也一样,夏天臭气熏天,苍蝇嗡嗡的。”
“下雨天根本不敢让老人孩子进去,太滑了!”
“这玩意儿祖祖辈辈都这样,能有什么办法?”
赵政站在人群外,听着张阿婆的抱怨和众人的议论,身形猛地一僵。那一声“差点栽在屎尿坑里”,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闸门。
幽蓝色的光芒流转,数字图书馆那如梦似幻的景象再次浮现。AI助手那带着几分戏谑的清脆电子音犹在耳边:“陛下记住啊!得民心者得天下!记得多发福利少征税!还有,别忘了修厕所!要建那种冲水式的!要防滑哦!”
紧接着,是另一幅画面:那个现代村庄的“板凳议会”上,一位老大爷举着喇叭,中气十足地嚷嚷:“我说村东头那厕所该修了!上次我家那口子晚上去,差点掉坑里!这要真掉下去了,咱们村可就出名了!”
当时他觉得滑稽,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可此刻,听着张阿婆真实的后怕与恐惧,看着周围百姓深有同感的无奈表情,他才真正明白,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小事”,对于眼前的“万民”而言,是何等切身的“大事”!安全、尊严,甚至生命,都可能系于这方寸之地。
“朕在‘未来之地’见百姓如厕无险、干净便捷,我华绥万民,不该连个安全的厕所都没有!”万民宫内,赵政召来了行政院正萧何、工部尚书宋礼、刑部尚书包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民生无小事!百姓连如厕都要提心吊胆,谈何‘华绥万民’?谈何‘天下归心’?这厕所,必须改!”
一场由帝国最高统治者亲自推动的“厕所革命”,就此拉开序幕。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给了雄心勃勃的工部尚书宋礼当头一棒。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工部衙门的后院试验场上,宋礼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一脚踢散了地上几块烧制失败的陶砖,“这已经是第七窑了!要么不够坚硬,一踩就裂!要么表面光滑得像镜子,怎么防滑?!连块厕所用的地砖都烧不好,本官还有何颜面主持兴建都城、修渠筑路这等大事?”
他面前堆着的,还有几套简陋的木质“冲水装置”,不是杠杆不灵,就是接口漏水,要么就是需要的人力(比如提水)远超普通百姓的日常负担。工匠们垂头丧气,不敢言语。宋礼焦躁地来回踱步,自嘲地苦笑:“真是造得了万里长城,却造不好一个厕所?说出去,怕是要被六部同僚笑掉大牙!”
技术难关尚未攻克,民间和官场的阻力却已悄然滋生。
除了市井间的质疑,旧党残余势力也嗅到了可乘之机。一个名叫李五的降吏(正是之前因囤积居奇被查处李三的兄长),暗中在坊间散布谣言:“大家别上当!什么改厕?那是朝廷想出来的新由头!要征用你们的木料、石料!还要摊派徭役,让你们白干活!到时候厕所没改成,家当先被搜刮干净了!”
谣言如毒蛇般游走,一些本就心存疑虑的百姓更加抵触,甚至有人偷偷将工部放置在街角的施工材料扔进了水沟。
消息传到赵政耳中,他眼神一冷,对侍立一旁的钟离眜吩咐:“连百姓如厕安危都要拿来作妖,此等蛀虫,留之何用?查!查清之后,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钟离眜领命,身影悄然融入阴影之中。
面对困境,赵政深知,空谈无用,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样板。
他首先下令,将万民宫后宫一处不常用的旱厕,作为首个改造试点。宋礼带着工匠们日夜赶工,运用初步摸索出的“竹管木桶联动”、“踏板复位弹簧”以及表面刻有“防滑纹路”的新烧陶砖,建起了第一个“示范厕所”。
完工之日,赵政亲自召集了部分官员和从各坊请来的百姓代表,在厕所外……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现场观摩会”。
“诸位请看,”赵政毫无避讳地走上前,亲自演示。他脚踩在踏板上,用力一压——“哗!”一股清水从木桶中冲出,将便槽冲刷得干干净净。或许是第一次使用没掌握好力度,水花溅起几滴,落在了他的裤脚上。
周围的官员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赵政却浑不在意,反而哈哈一笑,指着裤脚道:“看来朕这力道,还需练习。犹如当年初学骑射,总有力拙之时。不过诸位可见,此物虽需熟稔,却胜在安全便捷,至少比那湿滑旱厕,不易让人跌落坑中,性命无忧!”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些目瞪口呆的百姓代表身上,“此非仙法,乃工匠巧思,为民解忧。朕希望,不久的将来,我兴洛城,乃至我华绥境内,家家户户皆能用上此等安全洁净之所!”
大统君亲自演示如厕装置,还幽默地自嘲!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城,极大地消除了百姓的陌生感和部分疑虑。与此同时,樊哙率领的民兵队,迅速在兴洛城和北境屯田区各建起了十座“示范公厕”,免费开放,并组织了由明法堂长老和像张阿婆这样受益者组成的“宣讲队”,用最朴实的语言和亲身经历,讲解改厕的好处。
技术的突破也在不懈努力下到来。宋礼手下一个年轻工匠,在反复试验中发现,在陶土中混合一定比例的细沙,不仅能增加强度,烧制出的陶砖表面粗糙度恰到好处,防滑效果极佳!宋礼捧着那块终于成功的“防滑砖”,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抓着那年轻工匠的胳膊:“好小子!立了大功!今晚本官请你喝兴洛最好的‘洛神醉’!管够!”
冲水装置也优化成功,采用了更易获取的竹管和经过桐油浸泡防腐的木桶,结构简单,成本大幅降低,普通家庭也能负担得起仿造。
在北境屯田区,改厕还意外地成为了促进汉匈融合的催化剂。
汉民王伯和匈奴牧民巴图,在屯田政策下已成邻居。这次改厕,王伯拿出了家里备用的木料,巴图则带着儿子和族中青年出力,两家合伙,率先将共用的旱厕改成了新式厕所。
王伯耐心地教巴图如何搭建稳固的木架支撑冲水桶,巴图则凭借草原生活经验,指挥大家挖了一条更深、坡度更合理的排污沟,确保不会堵塞。
“王伯,你们汉人脑子就是灵光,这玩意儿真好!”巴图踩着踏板,看着水流冲走污物,啧啧称奇,“在草原上,冬天如厕那叫一个受罪,冷风跟刀子似的。夏天又招苍蝇。现在好了,风吹不着,苍蝇也少了!”
王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巴图兄弟,你们干活实在,这排污沟挖得比我们想的还好!以后啊,咱们不仅一起放牧种地,这日子里的方方面面,都得一起往好了过!”
樊哙更是别出心裁,在屯田区搞起了“改厕小能手比赛”,鼓励汉匈孩童组队,帮助那些家中缺乏劳动力的独居老人清理旧旱厕、搬运新地砖。孩子们争先恐后,把劳动当成了一场游戏。获胜的队伍,得到了工部特制的小木匠工具套装作为奖励,一个个兴奋得小脸通红。甚至有顽皮的匈奴孩童,把铺设好的、尚未干透的防滑地砖当成了“滑板”,从缓坡上滑下,被巴图抓个正着。孩子们却理直气壮地喊:“阿爸,这砖真的不滑!我们试过了,没摔!”巴图看着孩子们天真烂漫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笑骂两句。
监督机制也随之落地。各郡县议事会招募的“改厕监督员”开始履行职责,多是像张阿婆这样的老人或心细的妇人,他们认真检查每一块地砖是否平整防滑,每一个踏板是否灵活耐用。户部颁布的“改厕专项粮补”政策(自愿改造家庭奖励一斗粟,汉匈合作家庭额外奖励半斗),更是激发了百姓的参与热情。
而那个散布谣言的李五,很快被钟离眜查明抓获。在明法堂的公开审判上,数位百姓站出来指证他以往的劣迹和此次的谣言。钟离眜冷声道:“李五,你口口声声为民请命,阻挠改厕。可曾想过,若非邻里及时扶助,张阿婆可能已命丧那湿滑旱厕?你关心的,从来不是民力,而是如何借机满足私欲,破坏新政安定!”最终,李五被判处服苦役一年,并被特别指定,去参与兴洛城的改厕施工队伍,让他亲手去弥补自己曾经诋毁的工程。
张阿婆家的厕所终于改造完成。她用那粗糙的手,摸着光滑的陶砖地面,小心翼翼地踩下踏板,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看着变得干净无异味的便槽,眼眶湿润了。她特意煮了一锅浓稠的麦粥,端给还在附近施工的工匠和民兵们:“孩子们,辛苦了,喝口粥,暖暖身子。你们给老婆子修了这么好的厕所,老婆子心里……心里真是……”她哽咽着说不出话,但那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暖。
赵政再次微服来到永平坊,看到的不再是抱怨,而是百姓们脸上真切的笑容和感激。他站在巷口,望着那忙碌而充满生气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宋礼陪在身边,语气中带着自豪与释然,“如今技术成熟,民怨已消,各郡县均在稳步推行。臣总算……没有辜负陛下所托。”
赵政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宋爱卿,你看,技术不难,难的是将‘万民’二字,真正放在心中。修筑宫殿陵寝,彰显的是帝王威严;而改造这方寸厕所,守护的,才是百姓最根本的安危与尊严。后者,远比前者更难,也更重要。”他顿了顿,低声道,像是在对宋礼说,也像是在对记忆中那个调侃他的AI助手,更是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宣告,“这一次,朕先得民心,再得天下。这厕所,只是开始。”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与这烟火人间融为一体。一场关于厕所的变革,悄然改变着帝国的根基,将“以民为本”的理念,浇筑进华绥王朝的每一寸土地,直至最细微的角落。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简单的承诺——让他的百姓,不再为一次如厕而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