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初夏总飘着丝线香,城西的“锦绣阁”绣庄前挤满了人,绣庄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串褪色的红绸,风吹过,绸带飘得猎猎作响,像是在哭。济公扛着酒葫芦,摇着破蒲扇,挤在人群里,眯着眼打量着门楣上的匾额——“锦绣阁”三个字绣在蓝缎上,边角却泛着黑气,像是被墨染了。
“师父,就是这儿!”必清拎着僧袍,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过来,脸涨得通红,“昨天夜里,绣庄的苏老板突然疯了,拿着绣花针追着徒弟扎,嘴里喊着‘我的丝!我的绣!’,今天一早,绣庄就关了门,听说里面还传出女子的哭声!”
济公凑到酒葫芦嘴边猛灌一口,酒气喷在鼻尖,突然皱起眉头:“好家伙,这绣庄里的怨气,比老衲上次遇到的铜铃还邪乎!必清,问问大伙,苏老板最近有没有收什么古怪的绣品?”
旁边一个卖花的老婆婆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大师有所不知,三天前,苏老板从一个外地商人手里收了幅‘百鸟朝凤’的古绣,说是前朝的东西,自打那绣品进了绣庄,就怪事不断——夜里绣线自己缠成结,绣针自己扎进布,昨天还有徒弟说,看见绣品里的凤凰眼睛动了!”
正说着,绣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青布衫的小徒弟探出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济……济公大师?我家老板让我来请您,说……说只有您能救她!”
济公眼睛一亮,摇着蒲扇就往里走:“走!老衲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绣庄里装神弄鬼!”
绣庄里飘着浓郁的丝线香,却混着股淡淡的腥气。正屋的八仙桌上摆着那幅“百鸟朝凤”古绣,绣品用暗红的锦缎做底,金线绣的凤凰昂首挺立,百鸟环绕,可仔细一看,凤凰的眼睛竟是用黑丝线绣的,透着股诡异的邪气。苏老板坐在桌边,头发散乱,手里攥着根绣花针,针尖对着自己的指尖,眼神空洞。
“苏老板,老衲来了,有啥冤屈,尽管说!”济公把酒葫芦往桌上一放,声音洪亮。
苏老板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声音尖利:“我的丝!我的绣!她要抢我的绣!”说着就要往绣品上扑,必清连忙拉住她。
济公走到绣品旁,指尖刚碰到锦缎,突然“哎哟”一声,缩回手:“好厉害的煞气!这绣品里藏着个绣娘的魂,还带着股子执念!苏老板,你收这绣品时,有没有看到绣品背面有个字?”
苏老板愣了愣,慢慢平静下来:“有……有个‘芸’字,用白丝线绣的,很小,我没在意……”
“芸娘!”济公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必清,去查前朝的绣娘名录,找一个叫‘芸娘’的,据说她当年绣‘百鸟朝凤’时,被人害死在绣架前!”
必清刚要转身,绣品突然“唰”地飘了起来,凤凰的眼睛里渗出黑血,一个穿着素色绣裙的女子从绣品里飘出来,长发垂落,手里拿着根绣花针,针尖闪着寒光:“大师,何必查呢?我就在这!”
必清吓得躲到济公身后,苏老板更是浑身发抖。济公却毫不在意,摇着蒲扇笑道:“芸姑娘,老衲看你也是个可怜人,说说,困在这绣品里百年,到底图个啥?”
芸娘眼圈一红,眼泪掉了下来,泪珠落在地上,竟变成了一根根细丝线:“我本是前朝的绣娘,当年被绣庄老板看中,让我绣一幅‘百鸟朝凤’当镇店之宝,说绣成后就放我回家。可我绣到凤凰眼睛时,老板见绣品太过精美,怕我再给别人绣,就用毒针杀了我,把我的魂封在绣品里,让我永世替他绣绣品!”
济公挑眉:“那你怎么跑到苏老板这儿来了?”
“那绣庄老板死后,绣品辗转流落,三天前,那个商人把我卖给苏老板,我本想安安静静待着,可苏老板总说要改我的绣,还说我的凤凰眼睛绣得丑,要换成红丝线!”芸娘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绣花针晃了晃,“这凤凰眼睛,是我用自己的血绣的,是我的命!她改我的绣,就是要我的命!”
苏老板脸色发白,连忙摆手:“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红眼睛好看,不是要你的命!”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人冲进来,正是卖绣品给苏老板的商人:“苏老板,你不能赖账!那绣品可是前朝珍品,你得给我加钱!”
济公瞪了他一眼,蒲扇一挥,商人“哎哟”一声摔在地上:“你这黑心商人,知道这绣品里藏着魂,还敢卖?老衲看你是活腻了!”
商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大师饶命!我……我也是被人骗了!那人说这绣品能招财,我才买的,我不知道里面有魂啊!”
济公叹了口气,转身对芸娘说:“芸姑娘,老衲知道你委屈,可苏老板不是故意的,那商人也是被骗的。你被困在绣品里百年,不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冤屈,保住你的绣吗?”
芸娘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我……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这‘百鸟朝凤’是我芸娘绣的,不是那个黑心老板的!我想回家,我想我娘……”
济公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和朱砂:“老衲给你做个安魂袋,你把魂附在里面,老衲带你去找你娘的坟,让你落叶归根。至于这绣品,苏老板会好好保管,再也不改动,还会在绣庄里立个牌位,写着‘绣娘芸娘之位’,让后人都知道你的手艺。”
芸娘看着锦囊,眼里的怨气慢慢散了:“真……真的吗?我能回家?”
“当然!老衲从不骗人!”济公把锦囊递给芸娘,“你附在里面,老衲这就带你去!”
芸娘点点头,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锦囊。桌上的“百鸟朝凤”绣品,凤凰的眼睛不再渗黑血,反而透着股温润的光泽,之前的邪气也散了。苏老板松了口气,连忙给济公作揖:“多谢大师!我这就立牌位,好好保管这幅绣品!”
商人也连忙磕头:“大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买这些古怪的东西了!”
济公摆摆手,拎起锦囊:“行了行了!苏老板,以后收绣品可得擦亮眼睛;商人,你也别总想着发财,多做点善事!”
离开绣庄时,外面的人已经散了,阳光洒在“锦绣阁”的匾额上,之前的黑气也消失了。必清好奇地问:“师父,你怎么知道芸娘的娘的坟在哪?”
济公笑哈哈地拍了拍锦囊:“老衲刚才碰绣品时,就看见芸娘的往事了——她娘的坟在临安城外的乱葬岗,当年芸娘被害死,她娘哭瞎了眼,没多久就去世了,娘俩可怜得很!”
正说着,广亮和必安从远处走来,广亮一见到济公,就抱怨道:“济公!你倒好,在绣庄里清闲,我们去城外办事,差点被一群野狗追!”
必安也凑过来,喘着气说:“师父,城外的乱葬岗不对劲,夜里总传出哭声,还有人说看见个瞎眼老太太的影子!”
济公眼睛一亮,摇着蒲扇道:“巧了!老衲正要去乱葬岗,给芸娘找她娘的坟!正好去看看,那瞎眼老太太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扛起酒葫芦,拎着锦囊,就往城外走。必清、广亮和必安连忙跟上,四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和绣庄里传来的“叮铃”声——那是苏老板在给芸娘立牌位,铜铃挂在牌位旁,风吹过,铃声清脆,像是在诉说着那个被遗忘的绣娘故事。
城外的乱葬岗,杂草丛生,却有一座小小的土坟,坟前放着束干枯的野花,坟头刻着“芸娘之母”四个字。济公把锦囊放在坟前,锦囊里飘出芸娘的身影,她跪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娘!我回来了!我来陪你了!”
瞎眼老太太的影子也从坟后走出来,伸手摸了摸芸娘的头,声音温柔:“我的儿,娘等你好久了……”
两道身影慢慢抱在一起,化作点点星光,洒在坟前。济公看着这一幕,笑着喝了口酒:“缘分啊,不管隔了多少年,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乱葬岗上,那座小小的土坟旁,竟长出了一株小小的绣线菊,花开得淡雅,像是芸娘当年绣在布上的花纹。而济公,依旧带着他的破蒲扇和酒葫芦,行走在临安城的街头,替那些被执念困住的魂,找到回家的路,把温暖和善意,绣进每一段被遗忘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