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临安城褪去了梅雨的潮湿,清晨的清河坊街已飘起各色烟火气。王婆的糖粥摊前冒着热气,糙米粥的醇厚混着红糖的甜香漫过青石板;李三郎的油墩子刚出锅,金黄的外壳在晨光里泛着油光,引得赶考书生驻足不前。济公摇着破蒲扇,嘴里叼着半块胡饼,正蹲在墙角看张老汉给小乞丐多舀了勺馄饨汤,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济公大师!您可算在这儿了!\"捕头赵虎带着两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来,官服下摆还沾着泥点,\"大事不好,城西周府、城北沈府昨晚全遭了贼!\"
济公慢悠悠咽下胡饼,抹了把嘴:\"阿弥陀佛,偷了金银还是古董?犯得着这么急赤白脸的?\"
\"怪就怪在这儿!\"赵虎急得直跺脚,\"盗贼啥值钱的古董字画都不碰,专偷银碗、银勺这些吃饭的家伙!周府丫鬟说,她瞧见那贼只有五岁孩童那么高,戴着张猴脸面具,跑起来还一蹦一跳的!\"
这话引得周围摊贩纷纷侧目。卖蒸藕的阿翠凑过来:\"赵捕头,前天我收摊晚,见着个黑影从张大户家墙头跳下来,怀里抱着个银茶壶,脸看着真像猴子!\"
济公眼睛一亮,蒲扇往肩上一搭:\"走,去周府瞧瞧。这猴脸盗贼,倒是新鲜得很。\"
周府后院的厨房还留着翻动的痕迹,铜盆摔在地上变了形,橱柜里的银餐具被洗劫一空。丫鬟小桃战战兢兢地指着窗沿:\"大师您看,这儿有个小脚印,还有些...猴毛?\"
济公蹲下身,用手指捻起那撮灰棕色的毛发,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瞅了瞅窗沿上浅浅的爪痕,忽然嘿嘿一笑:\"这哪是什么猴脸面具?怕是真猴子戴了人的衣裳。\"
\"猴子?\"赵虎瞪大了眼睛,\"猴子能懂偷银器?还专挑大户人家下手?\"
\"笨!\"济公敲了下他的脑袋,\"猴子不懂,人懂啊。去查查城里的耍猴人,尤其是能把猴子训得通人性的主儿。\"
赵虎立刻分派衙役全城排查,济公却摇着蒲扇逛起了街市。走到东市口,一阵铜锣声传来,围观众人里三层外三层。挤进人群一瞧,只见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耍猴表演,那猴子通体棕黄,灵动得很,听着口令翻跟斗、钻火圈,表演完还捧着竹篮讨赏钱,圆溜溜的眼睛扫过人群,透着股机灵劲儿。
\"李四哥,你这猴儿真是成精了!\"围观的老者笑道,\"穿上衣裳怕是比小童还像人!\"
济公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应了赵虎说的\"孩童身高\"?他悄悄跟在表演结束的耍猴人身后,看着他领着猴子拐进一条僻静小巷,进了间破屋。屋里堆着些破烂,墙角却藏着个木盒,打开一看,赫然是半盒银勺银筷,上面还刻着周府的印记。
\"阿弥陀佛,施主好本事啊。\"济公推门而入,吓得耍猴人李四手一抖,木盒掉在地上。猴子见状呲牙咧嘴地扑过来,却被济公蒲扇一挥,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李四扑通跪下:\"大师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他抹着眼泪说,自家儿子得了急病,郎中说要百两银子才能治,他一个耍猴的实在凑不出钱,才想到让猴子偷银器换钱。这猴子是他从小养到大的,最通人性,教了几日就学会爬墙开柜,因怕被认出来,才从没给它戴过面具——那丫鬟瞧见的\"猴脸\",本就是它的真面目。
济公叹了口气,摸出怀里的酒葫芦:\"治病救人是正经,偷鸡摸狗可不对。你儿子在哪?带我瞧瞧。\"
跟着李四来到破屋后院,只见个瘦小男孩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小脸烧得通红。济公伸手搭脉,又掀开男孩眼皮看了看,从袖中掏出几粒药丸:\"用温水化开喂他,连吃三天就好。\"又转头对李四说,\"银器赶紧还回去,再跟官府认个错,念你是初犯,又为救子,定能从轻发落。\"
李四千恩万谢,刚要去收拾银器,门外突然传来赵虎的大喝:\"好你个李四!果然是你搞的鬼!\"衙役们一拥而入,就要绑人。
\"且慢!\"济公拦住他们,\"他已愿退赃认罪,更有苦衷,不如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赵虎本就敬重济公,当即点头应允,只让李四写下供词,跟着去各府退赃道歉。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次日一早,赵虎又找上门来,脸色比昨天还难看:\"大师,不好了!昨晚又有三家遭了窃,还是偷银器,这次目击者说,盗贼戴的是黑脸面具,身高也比之前高了些!\"
济公这下也皱起了眉:\"哦?还有这茬?带我去看看新案子的现场。\"
被盗的林府位于城南,现场留下的脚印比之前大了一圈,窗台上还沾着些黑色颜料。\"奇怪,这盗贼怎么换了模样?\"赵虎挠着头,\"难道是李四还有同伙?\"
济公没说话,围着院子转了三圈,忽然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指着树根处的泥土:\"赵捕头,你看这泥里有啥?\"
赵虎蹲下身扒开泥土,竟是块破碎的黑布,上面还绣着个\"钱\"字。\"这是...聚财当铺的标记!\"赵虎突然想起,\"刘旺财掌柜的当铺里,伙计们都穿这种布衫!\"
两人立刻赶往聚财当铺。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只见刘旺财正揪着伙计王二的衣领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私藏银器!\"地上散落着几个银碗,正是林府丢失的物件。
王二脸涨得通红:\"掌柜的,不是我偷的!是昨晚有人塞给我的,说让我帮着藏几天,给我五两银子!\"
济公走上前,拿起地上的银碗闻了闻,又看了看王二腰间的黑布腰带,忽然笑了:\"刘掌柜,你这当铺最近是不是收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能让人学啥像啥的玩意儿?\"
刘旺财一愣,随即想起前几日收的一个铜制猴形符牌:\"大师怎么知道?那符牌说是能通灵,我还当是唬人的,收在库房里了。\"
济公让刘旺财取出符牌,只见那符牌上刻着古怪纹路,隐隐透着妖气。\"这哪是什么通灵符牌?是催魂符!\"济公指着符牌道,\"有人用这符牌驯养了另一只动物作案,故意换了面具身高,就是想嫁祸李四,让自己脱身。\"
正说着,当铺后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众人冲过去一看,只见一只黑狗正叼着个银茶壶往墙洞里钻,脸上还套着个破烂的黑脸面具。\"就是它!\"林府的管家惊呼,\"昨晚我瞧见的黑影,就是这个大小!\"
济公蒲扇一挥,一道金光击中黑狗,面具应声落地。那狗瞬间没了之前的凶性,蔫蔫地趴在地上。\"这狗是被符牌控制了神智。\"济公解释道,\"有人眼红李四得手,又知道他被抓,就想用同样的法子偷东西,还想嫁祸给他。\"
刘旺财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是谁了!前几天有个叫吴三的惯偷来当铺问过这符牌,还打听李四的下落!\"
赵虎立刻带人去抓吴三,没过一个时辰就把人带了回来。吴三起初还想抵赖,可看到那只黑狗和符牌,当即瘫软在地,承认是自己偷了符牌,又驯养了邻居家的黑狗作案,本想嫁祸李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
事情水落石出,吴三被押回县衙问罪,黑狗也被送回了主人家。刘旺财捧着符牌,冷汗直流:\"多亏了大师,不然我这当铺迟早要被这妖物害了!\"说着就要给济公塞银子。
济公摆摆手,把符牌夺过来掰碎:\"钱财乃身外之物,少点贪念,多做点善事,比啥都强。\"他转头看向赵虎,\"李四那边,让他好好照顾儿子,以后靠耍猴手艺谋生,别再走歪路了。\"
赵虎连连应下。此时已近正午,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济公摇着破蒲扇,又闻到了李三郎油墩子的香味,便朝着东市口走去。
刚走没几步,就见李四领着儿子匆匆跑来,那孩子已经能下地走路,脸上带着笑容。\"大师,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李四拉着儿子跪下磕头,\"我以后再也不做糊涂事了,这就去戏班子找份正经活干!\"
济公扶起孩子,塞给他个刚买的油墩子:\"乖娃,以后要劝你爹好好做人。\"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济公摸了摸肚子,嘿嘿一笑。
临安城的街市依旧热闹,糖粥的甜香、胡饼的焦香混在一起,透着烟火气。济公哼着小调,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知道,这城里的故事还没完,说不定转过街角,又有新的热闹等着他去化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