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的阴风裹着黄沙,刮得柳如眉手中的佛珠微微发烫。她跟在济公身后,脚下踩着半透明的石阶,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两旁囚魂廊里那些被执念困住的魂魄,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喃喃自语,那股化不开的怨苦,让她想起了自己在井底的三百年。
“大师,前面就是差役们当值的地方了吗?”柳如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盼着见到张文,又怕三百年的等待,换来的只是生疏与隔阂。济公摇着蒲扇,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挂着“往生驿”牌匾的木屋,笑道:“别急,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屋檐下补灯笼呢。”
柳如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差役服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身形瘦削,正踮着脚,用浆糊粘补着一盏破了角的红纸灯笼。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那玉佩的样式,和三百年前张文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
“文郎……”柳如眉轻声唤道,声音刚出口,就被阴风卷得七零八落。可那补灯笼的身影却猛地一顿,手中的浆糊刷“啪嗒”掉在地上,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张文。他的面容比记忆中苍老了几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可那双眼睛,在看到柳如眉的瞬间,却骤然亮了起来,像是枯木逢春般,泛起了水光。“如眉?真的是你?”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双手在身侧攥紧,指节泛白,“我……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柳如眉看着他,三百年的委屈、怨恨、思念,此刻全都涌了上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你当年为何不回来?我在井边等了你三年,等来的却是你高中状元、另娶他人的消息!我不甘心,我恨了你三百年!”
张文的眼眶也红了,他上前一步,却又怕惊扰了她,声音哽咽:“如眉,我对不起你。当年我高中后,宰相以你和柳家性命相逼,我若不认他的女儿,不仅我活不成,你和伯父也会被满门抄斩。我偷偷回柳家看过,却只看到你投井的石碑,当场就吐了血,没过三年就病逝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用红绳系着的银簪,那银簪的尖端已经有些发黑,却是柳如眉当年投井时攥在手里的那支:“我到了地府,求判官让我做枉死城的差役,就是为了等你。我知道你怨气重,肯定不会轻易入轮回,我想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负过你。”
柳如眉看着那支银簪,泪水流得更凶,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她想起济公在古井边给她看的画面,想起张文跪在宰相府里的无奈,想起自己三百年困在井底的执念,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等我。我这三百年的怨,倒是成了困住我们俩的枷锁。”
济公在一旁扇着蒲扇,笑道:“执念如锁,放下即开。你们俩这一世的缘,虽起于遗憾,却也终于坦诚。如今心结已解,该去奈何桥边喝碗孟婆汤,来世做个无牵无挂的人了。”
张文上前,小心翼翼地牵起柳如眉的手,他的手是凉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如眉,来世若再相见,我一定早早找到你,再也不放开你的手。”柳如眉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又看了看手中的佛珠,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大师点化,如眉无以为报,只愿来世能做个行善积德的人,不负大师今日之恩。”
济公摆摆手,笑道:“缘分自有天定,你们只需记得,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被执念困住就好。快去吧,奈何桥边的孟婆汤,可不会等太久。”
张文和柳如眉相携着,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阳光透过枉死城的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济公摸了摸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笑道:“这世间的缘,从来都不是只有遗憾,只要肯放下,总有圆满的时候。”
说完,他摇着蒲扇,踏着醉步,往灵隐寺的方向走去。风里似乎还带着奈何桥边的花香,像是在为这对跨越三百年的恋人,送上最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