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带着倨傲与不容置疑的冷喝骤然响起,打断了这庄重的时刻。
众人望去,只见赵家族人中,一个身着锦缎长衫、面色红润、眼神却带着精明与刻薄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正是赵乾的堂弟赵坤。
他身旁跟着几位面色沉郁的赵家族老,以及几位衣着华贵、气度逼人,袖口绣着繁复云纹的男女——
那是江北李家的代表,为首是一位面容冷峭、目光锐利如鹰的中年美妇,李家的三姑奶奶。
赵坤先是朝着林默的方向极其敷衍地拱了拱手,脸上皮笑肉不笑:“林仙师驾临,蓬荜生辉。不过……”
他话锋一转,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郑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质疑与轻蔑:“此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拿着一纸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想冒充我赵家血脉,在我兄长灵前浑水摸鱼,瓜分家产!此事关乎我赵家血脉纯正与兄长身后清誉,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让她玷污了这灵堂!”
那李家三姑奶奶也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珠落盘,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赵大师乃我李家贵婿,他的身后事,我李家自有主张。此女身份不明不白,若真是赵大师骨血,为何藏头露尾数十年,偏生在我那苦命的侄儿(指她妹妹,赵乾正妻所出之子)即将继承家业之时跳将出来?时机如此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某些人精心设计的局!在未查明真相前,她,没资格在此祭拜!”
他们的话极具煽动性,立刻引来了不少附和。
“坤爷说得在理!不能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认亲!”
“李家姑姑明鉴!此女出现得蹊跷!”
“定是看中了大师留下的产业,前来讹诈的!”
污言秽语如同毒箭般射向郑芸。
郑芸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赵坤和李家三姑奶奶,声音因愤怒而带着颤音,却异常清晰坚定:
“我叫郑芸!我的母亲是郑婉君!我并非来历不明!”她说着,从随身的包里首先拿出那份有些年头的出生证明,高高举起,“这是官府开具的出生证明!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父亲赵乾,母亲郑婉君!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
那张泛黄的纸页在众人面前展开,上面的字迹和官印清晰可见。
赵坤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嗤笑道:“哼!谁知道这是不是伪造的?如今造假技术高超,弄张旧纸,刻个假章,有何难?”
李家三姑奶奶也淡漠开口:“仅凭一张纸,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早年就布下的棋子。”
郑芸胸脯起伏,强压怒火,又拿出了那份经过公证的遗嘱副本:“那这个呢?这是父亲亲笔立下的遗嘱,上面明确写着我的名字,写明了我应得的一份!这上面有公证处的印章,有父亲的手印和签名!”
赵坤扫了一眼,脸上讥讽更浓:“笑话!我兄长何等人物,岂会立下如此……不清不楚的遗嘱?将家产分给一个从未听说的‘女儿’?我看这签名手印,也未必是真的!说不定就是你那不知廉耻的母亲,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诓骗了我兄长!”
“你住口!不许你侮辱我母亲!”
郑芸终于忍不住厉声喝斥,眼圈瞬间红了。
母亲的清白是她心中最不容触碰的底线。
“怎么?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赵坤得意地冷笑,仿佛抓住了郑芸的把柄。
就在这时,赵坤身后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他是赵家长期合作的一位律师,姓王。
王律师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
“郑小姐,口说无凭。你这两份文件,从法律角度看,都存在重大疑点。出生证明年代久远,真伪难辨,且仅能证明出生,无法直接证明你与赵大师的父女关系,尤其是在对方从未公开承认的前提下。至于这份遗嘱……”
他拿起遗嘱副本,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看,摇头道:“笔迹和印章确实有几分相似,但并非无法模仿。最重要的是,赵大师生前曾立下过经过严格法律程序、在多位德高望重者见证下的正式遗嘱,明确规定了遗产分配。你这份……呵呵,来源不明,程序存疑,在法律上很难被采信。”
他这番看似专业、实则偏袒至极的话,如同给赵坤和李家之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赵坤立刻挺直了腰板,气势更盛:“听到没有?王律师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你的文件有问题,那就是有问题!识相的,赶紧拿着你的假东西滚蛋!否则,别怪我们报警抓你这个诈骗犯!”
李家三姑奶奶也露出了胜利者的冷漠笑容,仿佛已经将郑芸彻底踩在脚下。
郑芸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听着那颠倒黑白的“专业”论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难道……难道父亲留下的证明,真的无法在这群小人面前,为自己正名吗?
灵堂内,支持郑芸的人敢怒不敢言,而赵坤和李家之人则气焰嚣张,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局势,似乎再次朝着对郑芸不利的方向倾斜。
眼见郑芸被赵坤、李家以及那王律师用看似“专业”的手段逼得脸色苍白,孤立无援,陈婉清眉头紧蹙,眼中寒光一闪,当即就要迈步上前。
她绝不能容忍师尊关注之人受此欺辱。
然而,她脚步刚动,一只修长的手便轻轻按在了她的手臂上。
陈婉清愕然回头,只见林默对她微微摇了摇头,传音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乃赵家内务,我等外人,强行介入,名不正言不顺,反落人口实。”
陈婉清瞬间明悟。
师尊并非不管,而是在等一个更合适、更名正言顺的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重新肃立原地,只是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赵坤等人,让他们如芒在背。
就在郑芸感到绝望之际,一个苍老却坚定的声音从赵家族人的后方响起:
“等等!老奴……老奴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