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笑声在白骨山岭间回荡，带着穿透神魂的寒意。
红衣虚影立于骨山之巅，残破的裙摆无风自动，那双“眼睛”锁定着下方的五人。
“闯入者……死……”
空灵而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
赵铁河三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双腿发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顾云初和夜宸并肩而立，神色凝重。
他们能感觉到，这名为“红衣”的灵体，与之前那些只知杀戮的魔物截然不同。
她拥有清晰的意识，以及一股扎根于此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强大力量。
“我们无意冒犯。”
顾云初上前一步，声音清越，试图沟通，
“只为寻找上古阵法师洞府，取得‘定空盘’，对抗幽冥教，平息此地祸乱。”
她道明目的，并点出“幽冥教”，试图观察对方的反应。
果然，在听到“幽冥教”三个字时，红衣虚影周身的气息剧烈波动了一下，那漩涡般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但随即，那怨气变得更加浓烈！
“谎言！皆是谎言！”
红衣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师尊便是信了守护苍生的誓言，才耗尽心血，最终……最终道消魂散！你们这些外人，休想再踏入师尊洞府半步！休想再玷污他的心血！”
她话音未落，周身红芒大盛，无数由怨念与死气凝聚而成的血色丝线，朝着五人缠绕而来！
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
夜宸低喝一声，灵力暴涨，化作一道金色光幕，试图斩断那些丝线。
然而光幕掠过，丝线虽被斩断大半，却又有更多的从白骨中滋生，源源不绝！
而且被斩断的丝线并未消散，反而化作更细小的红雾，无孔不入地渗透而来！
顾云初的灰色气流所过之处，丝线纷纷湮灭，效果比夜宸的剑罡更好。
但丝线的数量实在太多，范围太大，她还要分心护住身后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赵铁河三人，顿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更麻烦的是，红衣那诡异的笑声和低语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神魂，让他们的灵力运转都出现了滞涩。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夜宸沉声道。
顾云初目光急速扫过周围。
她注意到，红衣的攻击虽然猛烈，但她始终没有离开那座最高的骨山，她的力量似乎与那片区域紧密相连。
是了！
她的执念是守护洞府！
她的力量核心，很可能就在洞府附近！
“攻击那座骨山！或者找到洞府入口！”顾云初对夜宸传音。
同时，她对着红衣厉声喝道：
“红衣！你口口声声守护师尊洞府，可知幽冥教正在玷污你师尊誓死守护的这片土地！他们利用此地的空间紊乱和上古怨念，建立魔窟，荼毒生灵！你此举，是在助纣为虐！”
这番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入红衣混乱的意识中。
她的攻击猛地一滞！
那漫天飞舞的血色丝线停顿在半空。
“幽……幽冥教……魔窟……”
她喃喃自语，眼中那丝涟漪再次出现，并且不断扩大，仿佛有什么被尘封的记忆正在艰难地苏醒。
趁此机会，顾云初神识全力扩散，沿着红衣力量最浓郁的方向，奔向那座巨大漆黑兽骨头颅所在——
也就是她之前看到上古战场碎片印记的地方！
果然！
在那兽骨头颅的下方，她感应到了一丝空间波动！
入口在那里！
“找到了！”
顾云初低喝一声，身形如电，朝着兽骨头颅方向冲去！
夜宸紧随其后，剑光开路，将重新缠绕上来的少量丝线斩断。
“不！不准过去！”
红衣发出凄厉的尖叫，虚影瞬间模糊，下一刻竟出现在兽骨头颅前方，阻住了去路！
她周身红雾翻滚，变成一道血色屏障，那双眼睛死死盯住顾云初，充满了偏执的疯狂！
“谁也不准打扰师尊安眠！！”
眼看冲突再起，顾云初知道，若不化解其执念，恐怕难以善了。
她停下脚步，望着红衣那扭曲的面容，声音放缓，带着一丝奇异的穿透力，直抵其神魂核心：
“红衣，你看看这些骸骨，听听这无尽的怨魂低语！这真的是你师尊愿意看到的吗？他当年豁出性命，是为了封印魔灾，守护这片天地！而今，魔患再起，你却将他的遗泽囚于此地，让他的洞府蒙尘，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你胡说！师尊他……”
红衣激动地反驳，但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若在天有灵，是愿意看到他的传人、他守护的洞府，成为阻挡后人对抗魔患的障碍；还是愿意看到他的遗物，能再次闪耀光芒，完成他当年未竟之事？！”
顾云初的声音陡然拔高，敲击在红衣的心头。
“完成……未竟之事……”
红衣喃喃重复着，那疯狂的神色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迷茫和……
痛苦。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幕幕被漫长岁月和怨恨掩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冲破封锁，涌入她的“脑海”。
·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悉心教导她阵法之道的青袍师尊……
· 那场突如其来的天地浩劫，师尊毅然带领门下弟子奔赴战场时决绝的背影……
· 最后那惨烈的一战，为了强行封印空间裂缝，师尊燃烧神魂，驱动崩碎的阵盘，将她和几位重伤的师兄姐推开，自己却连同核心阵盘一起，被反噬的魔光吞噬……
· 她挣扎着爬回战场，只找到师尊破碎的本命罗盘和一片染血的衣角……无尽的悲伤与不甘吞噬了她，她抱着师尊的遗物，在这片战场上泣血而亡，强烈的执念与战场冲天的怨气结合，让她化为了这不死不灭的灵体，本能地守护着师尊最后气息残留的地方——也就是那处隐秘的洞府入口……
原来……是这样。
千百年的怨恨与守护，原来都源于那场未能完成的封印，那份未能送出的告别。
一滴由纯粹魂力与无尽悲伤凝结而成的、殷红如血的眼泪，竟从她那空洞的眼中缓缓滑落。
那滴魂泪滴落在下方的白骨上，发出“嗤”的轻响，蕴含的悲伤竟让周围狂暴的怨气都为之平息了一瞬。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顾云初和夜宸时，眼中的疯狂与偏执己然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以及……
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你们……真的……是为了对抗幽冥教？”
她的声音不再冰冷，带着魂体特有的空灵与虚弱。
“是。”顾云初与夜宸同时郑重回答。
红衣沉默了片刻，虚幻的身影变得更加淡薄。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巨大兽骨头颅的下方。
“洞府……就在那里。入口被师尊最后的残阵和我的怨念封锁……我……帮你们打开。”
她双手结出一个法印，残存的力量伴随着她最后的执念，注入兽骨头颅。
嗡——
兽骨头颅发出低沉的嗡鸣，其下方的空间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入口。
做完这一切，红衣的身影几乎变得透明。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入口，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里面熟悉的景象。
那双眼中，血泪已干，只余下无尽的眷恋与终于可以放下的释然。
“师尊……红衣……终于可以……来陪您了……”
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轻叹，她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缓缓消散，最终化作点点红色的荧光，融入了这片她守护了无数岁月的白骨山岭。
唯有那滴落在地上的魂泪，依旧散发着微光，证明着她曾经存在，以及那份跨越了时空的、深沉而悲伤的守护。
白骨岭中那扰人心神的低语，随着红衣的消散，竟也平息了大半。
顾云初和夜宸看着红衣消散的地方，沉默了片刻。
“走吧。”
顾云初收起心绪，率先走向那空间入口。
夜宸紧随其后。
赵铁河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留在外面，他们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