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那座仙山方向,郑重一拜:
“前辈之命,在下一定广而告之,绝不让宵小之辈打扰前辈清修!”
仙山之上,风声微动,却无半点回应。
但林川知道,那人……必定听见了。
于是他率众,悄然退去,背影肃然,心中翻涌的,不是侥幸,而是敬畏。
……
此刻,陆离已登临仙山之巅,俯瞰万里,云雾缥缈,仿佛立于天上人间之间。
他负手而立,望向远方苍凉域深处。
视野尽头,天地交汇之间,九座巍峨山峰刺破云霄,如同横亘苍穹的天柱,傲然矗立。每一座之上,都有恐怖气息若隐若现。
那些气息中,有威压、冷漠、杀机、还有莫名的召唤感,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那就是……八星山与一月山吗?”
陆离喃喃低语,眼中掠过一抹精光。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深入苍凉域最深处,与那群真正的天骄争锋,争夺月山。
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暂时将此事推后。
因为,他感受到了九长老,已然彻底等不起了。
如今的他,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必须在这里接受完九长老最后的嘱咐,不能再耽误。
陆离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在这座仙山最高峰盘膝坐下。
他翻掌一招,灵兽袋开启,灵狐与幽蓝狼一前一后跃出。
灵狐一出现,便惊叹出声:“主人,这里是云州吗?这灵气浓得……都快化雾了!”
她身姿灵动,脚尖轻点虚空,纤腰轻摆,一袭素裙随风飘荡,仿若林中初现的白蝶,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欣喜与雀跃。
但陆离的目光却不由得微微一凝。
她的模样,赫然已不再是往昔惯常扮作的楚怜儿,而是俞妙妙的模样。
那眉眼清冷如雪,神情寡淡疏离,连那淡漠中带着孤傲的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活生生地复刻了出来。
她曾最钟情于变换楚怜儿的模样,但自从亲眼见到俞妙妙的那一日起,她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世间竟真有“仙子”这般存在。
她仿佛发现了新世界,自然也更加乐意变成俞妙妙的模样了!
陆离很快收敛情绪,而后语气平淡道:
“灵狐,你与小蓝接下来镇守此山百里之内,山上所有灵植,你将其尽数采摘给我。”
“若有寻常金丹修士靠近,你二人应当能应付;若遇强敌,不必迎战,第一时间传音告知我。”
灵狐微微一愣,随即恭声应下,“是,主人!”
她身形一闪,已带着幽蓝狼朝山下掠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深处。
陆离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目光微动,最终轻吐一口浊气,旋即神色肃然,从灵兽袋中缓缓唤出九长老。
只见九长老的蛊身,已然气息衰微至极,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身上,早已没了生机,唯有一缕残魂支撑残躯,似乎只为等待这一刻。
陆离默然,抬手为他拂去肩头灰尘,轻声道:
“师尊,该说的,您可以说了。”
九长老那双蛊目之中,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望着陆离,神情里带着回光返照般的清明与唏嘘。
“小子……你真是让我意外啊。”
“当初初见你时,不过是个连根基都不稳的筑基修士,如今,竟已立于这云州战场之上,真是……造化弄人。”
陆离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出声。
他看得出来,九长老有很多话想说,他没有插话,只静静地听着。
九长老继续道:“我这一生几乎都在为鲲魔族奔波,我,耗尽心血,甘愿舍弃鲲魔族之身去融合寂灭阴蛊,又花费了千年岁月,终于将星辰树心完整的带去了族内。也算,完成了老夫此生最大的使命了!”
他笑了笑,那笑意中既有自豪,也有一丝解脱。
“最后几年……若没有遇见你,小子,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死在族内罢了。
谁知却在生命的最后尽头,却见到了比星辰树心还稀罕的玩意,你这怪胎!嘿!”
他咳出一口暗红的气血,但笑得极畅快。
“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有机会见识到萧家道藏?
又怎么有机会亲手捕捉一只天地精魄?
怎会,亲眼看到一个个不可一世的天才,在你手中折戟沉沙?
我又怎么有机会继续专研控蛊之术,甚至在迟暮之时,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这等热闹,若不是你,我哪能碰得上?”
“老夫这一生,确实太苦,太孤……但也确实,活够了。”
他缓缓闭上眼,语气忽然放缓,如叹息,又如自语:
“这世间所有的光怪陆离,热血纷争,能让我在死前再看一遍,已是天大的恩赐。”
九长老一直说,说了很多。
从天明说到了月明星稀,又从夜色寂寥,说到了天光初亮。
仿佛这一生,终于到了能被倾诉的时刻。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听他说完全部。
他从幼年说起,那时他不过是鲲魔族中血脉并不出众的一员,同辈之中,资质平平,毫不起眼。
那些年,族中强者如林,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偏僻血脉的幼子。
直到有一日,他在山林中救下了一只濒死的小蛊虫,那是他第一个真正的玩伴。
从那日起,命运悄然偏转。
他与那蛊虫相依为命,一同成长,一同杀敌,蛊术也在无数次生死中被他打磨到极致。
他靠蛊术,打败过许多同龄的强者,曾风光一时,但也因此引来更多的嘲笑与排斥——
“身为鲲魔族,却不修自身血脉,偏去钻研人族旁门左道”,他们说。
可他不在意。
他只在意那只蛊虫是否平安,那术法是否更进一步。
他说他也曾有一个心爱的女子,聪慧、美丽,是他所有执念的源头。
可他却始终未敢开口,只敢将那份感情深埋心底。
最终,那女子还是嫁给了他那位天赋更强、血脉更纯的二哥。
从那之后,他不再回头,转而将全部心血倾注于蛊术,独自一人,离开了族群。
这一走,便是数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