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日头带着春末特有的慵懒,暖烘烘地泼在刘家村的土坯房上。后院里,李玲玲正蹲在竹编鸡笼旁,手里攥着把碎米,指尖一捻,金黄的颗粒便簌簌落在地上。十几只半大的小鸡崽立刻围拢过来,嫩黄的绒毛沾着阳光,叽叽喳喳地挤撞着,时不时扑腾着翅膀蹦跶两下,把院角的尘土扬得轻飘飘的。
前院的老槐树下,刘平贵正坐在藤椅上歇晌。粗瓷茶碗里的毛尖舒展着,蒸腾起淡淡的白雾,混着阳光晒热的槐花香漫在空气里。他半眯着眼,脚边的老黄狗蜷成一团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青砖地,带出点细碎的声响。这片刻的安稳,像浸了蜜的棉花,让他几乎忘了几日前虎彪上门时的戾气。
“刘老哥,在家吗?”
粗嘎的嗓音裹着风从院外传来,带着股说不出的熟稔,却让刘平贵浑身一激灵。他猛地睁开眼,手里的茶碗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竟没觉出疼来。
“我又来叨扰你嘞!”
话音未落,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虎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跨了进来,绸缎马褂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身后跟着三五个精壮汉子,一律敞着黑布短褂,露出结实的胳膊,眼神直勾勾地扫过院子,带起一阵寒意。
“哟,论享受,还得是刘兄。”虎彪咧嘴笑,眼角的横肉挤成一团,可那笑意压根没到眼底。
刘平贵“噌”地从藤椅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抹了把衣襟,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虎掌柜!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他一边说,一边往屋里瞅,想叫李玲玲出来添茶,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半个字也喊不出。
虎彪没动,只是斜睨着他:“刘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日我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哎,坐,虎兄先坐。”刘平贵慌忙搬过旁边的石凳,手心里全是汗,“这事……我给小花捎了信,可这女子性子犟得像头驴,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我们做爹娘的,实在插不上手啊。”他垂下眼,声音压得低低的,“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强扭的瓜不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强扭的瓜不甜?”虎彪的眉毛“唰”地挑起来,像两把上了弦的刀,“刘兄这是把我前几日的话当耳旁风了?我明说吧,这门亲事对两家都好——我帮你把布行重新做起来,到时候我们共享荣华,你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这是诚心帮衬,你倒好,给脸不要脸?”
“不敢,不敢!”刘平贵连忙摆手,腰弯得更低了,“虎兄您在这县城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虎公子更是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将来必定是您的左膀右臂。可我家小花……她打小在乡下野惯了,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跟个野小子似的,实在配不上贵公子。您消消气,平凉城那么大,好姑娘多的是,何必跟小女一般见识?别耽误了虎公子的前程啊。”他说着,端起桌上的茶碗递过去,“虎兄先喝口茶,消消气。”
虎彪一把夺过茶碗,手腕猛地一扬——“哐当”一声,粗瓷碗在石墩上撞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了一地,几滴滚烫的水珠溅在刘平贵的裤腿上。
“刘平贵,”虎彪的声音冷得像冰,“念在咱们也算认识一场,我再劝你一句:识相点,好好掂量掂量我开的条件。别等我动真格的,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他顿了顿,眼露凶光,“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罢,他甩着满是横肉的胳膊,带着那几个汉子转身就走,木门被“砰”地一声甩上,震得院墙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鸡崽们被惊得咯咯乱撞的声音。刘平贵僵在原地,腿肚子直打颤,过了好一会儿,才顺着老槐树慢慢滑坐下去。他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这一次,是真的把虎彪彻底得罪了。往后的日子,怕是再难有这样的暖阳了。
这章里刘平贵的选择你觉得对吗?要是你会怎么选?评论区等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