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黑松沟的晨露还凝在麦苗尖上,吴新辉就背着捆好的干粮往村东头走。狗娃已经扛着猎枪在土窑前等,枪托上还挂着两个沉甸甸的木盒——是他前几天刨着松木做的,说是装草药防潮。“吴叔,昨晚我又去后山转了圈,顺着山口那条路走,天黑前准能到蒿店外围。”狗娃说着,把猎枪往肩上挪了挪,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劲。
吴新辉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地形简图——那是中秋夜里就着煤油灯画的,镇西关帝庙的位置用炭笔圈了个圈,镇北泾河的走向画得歪歪扭扭,却把芦苇荡的位置标得格外清楚。“到了先找地方藏,别忙着靠近镇子。”他又叮嘱了句,抬头看见贺峻霖拄着拐杖从田埂那边过来,腰间的旧伤让他走得慢,却把脚步踩得很稳。
“东西都清点好了?”贺峻霖走到跟前,目光扫过吴新辉背上的干粮袋,“陈静把草药分了两包,止血的放你左边木盒,消炎的在右边,她特意说,要是见了血,先把草药嚼烂了敷。”
“放心,都记着。”吴新辉拍了拍怀里的简图,“王世天这边也安排妥了?”
“他带着后生们在晒谷场练兵呢,昨天还把那几杆枪擦了三遍,弹药都数清楚了,要是有情况,村里能撑住。”贺峻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十几个咸蛋,“刘花刚煮好的,路上饿了就吃,别省着。”
村口的老槐树下,陈静和刘花还在等。刘花手里攥着块刚烙好的麦饼,饼还热乎着,递到吴新辉手里时,指尖都有些烫:“路上要是冷了,就把饼揣怀里捂捂,到了蒿店别露富,装成猎户就少说话。”陈静则把个小布包塞给狗娃:“这里面是薄荷,要是遇上国民党的人盘查,你就说去山里采薄荷治咳嗽,别慌。”
狗娃把布包往兜里塞,用力点头:“花姐、陈静姐,你们放心,我跟吴叔准能把情况摸清楚。”
太阳刚爬上山头,把山道染成片金红。吴新辉和狗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口,贺峻霖还站在老槐树下望着,拐杖头在地上戳出个小坑。刘花叹了口气:“希望这趟顺顺利利的,别出啥岔子。”陈静没说话,只是望着山口的方向,手里还攥着片没晒透的止血草叶子——那是昨天采草药时特意留的,总觉得多准备点,心里就踏实点。
吴新辉和狗娃顺着山口的路走,脚下的石子硌得鞋底发响。山路两旁的松树长得密,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狗娃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听——他打小在山里跑,能听出风吹草动里的不对劲。“吴叔,前面那片林子能藏人,咱们到了就往那儿钻。”他指着不远处一片茂密的桦树林,声音压得很低。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处终于能看见蒿店镇的轮廓。镇子坐落在泾河边上,屋顶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灰扑扑的光。吴新辉拉着狗娃钻进桦树林,从怀里掏出地形简图比对:“你看,那边就是关帝庙,屋顶上插着旗子的地方。”狗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关帝庙的飞檐翘角,檐下似乎有穿军装的人在走动。
“咱们再往近点,看看岗哨的情况。”吴新辉说着,猫着腰往林子边缘挪。狗娃紧跟着,猎枪始终握在手里,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不是想开枪,是心里紧张时的习惯。两人躲在棵粗桦树后,盯着镇口的方向:两个国民党士兵背着枪来回走,枪托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走几步就停下来搓搓手,看起来没什么警惕性。
“每隔两炷香的功夫换次岗。”狗娃数着时间,在心里记着,“刚才那两个,换岗的时候还互相递了根烟。”吴新辉点点头,又往镇北看——泾河的水泛着淡绿,河边上的芦苇荡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晃得厉害,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要是后续接应,就把人往芦苇荡带,顺着河走,不容易被发现。”他在简图上芦苇荡的位置又画了道横线。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躲在桦树林里观察。狗娃每天清晨都会提着猎枪出去转圈,假装打猎,实则摸清镇里的动静——他发现每天晌午,都会有穿补习队军装的人去镇东头的粮铺买粮食,一次来两三个,扛着布袋走得匆匆忙忙。“看那样子,补习队的人应该都到齐了,粮食用得快。”狗娃把观察到的情况跟吴新辉说,还在地上画了粮铺的位置,“旁边还有个药店,掌柜的是个老头,看着面善,要是后续需要买药,或许能去试试。”
吴新辉没让他冒这个险。“咱们只摸情况,别跟镇里人打交道。”他把每天观察到的巡逻规律、人员进出情况都记在简图背面,“等摸清这些,咱们就回黑松沟,跟贺峻霖他们商量策应的事。”
这天傍晚,狗娃正蹲在林子边剥野兔子——是下午在山里打的,准备当晚饭。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赶紧把兔子藏到树后,拉着吴新辉往林子深处躲。只见几个国民党兵骑着马从镇口路过,手里拿着张纸,似乎在盘问过往的人。“像是在查身份。”狗娃小声说。吴新辉皱了皱眉:“看来风声开始紧了,咱们得早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