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那带着调侃意味的话语，如同春风般稍稍化解了客厅内凝固的震惊。
夏宸瑶涨红着脸低下头，其他几人虽然内心依旧翻江倒海，但总算能稍稍控制住表情，只是看向秦安和秦汐的目光中，那份敬畏有增无减，还混杂着强烈到极致的好奇。
接下来的谈话，主要是秦安在引导。
他并未询问高深的道法，也未考核他们的修为根基，反而像是寻常聊天般，问起了他们各自世界的风土人情，来学院的路上有何见闻，甚至对诸葛明那神神叨叨的星象预言也报以一笑，并未深究。
“诸葛明，听说你算无遗策？”
秦安端起桌上不知何时由秦汐斟好的清茶，抿了一口，随意问道。
诸葛明手中拂尘轻摆，微笑道：“秦导师过誉，天机莫测，弟子不过是窥得冰山一角，循着命运长河的涟漪前行罢了。”
“尤其是导师您的命轨……”
他顿了顿，眼中星辰轨迹加速流转，似乎在竭力推算着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轻叹。
“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片混沌，却又……璀璨夺目。”
“哦？”
秦安挑眉，似笑非笑。
“看来我这人比较麻烦，不按常理出牌。”
“正是‘变数’的魅力所在。”
诸葛明颔首，丝毫不因推算受阻而沮丧，反而更加兴致盎然。
秦汐则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又像一幅绝美的静态画。她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没有压迫感，却让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小心思似乎无所遁形。
当她目光掠过萧晨那紧握的双拳和叶秋那努力维持的温润时，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当看到苏柔悄悄整理裙摆，夏宸瑶偷偷打量她和秦安时，那清冷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众人对秦汐更是敬畏有加，回答秦安问题时，也不忘用眼神向秦汐致意，虽然得到的回应大多只是轻微的颔首或毫无波澜的目光。
聊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窗外的天色已然暗淡，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沉入了地平线，庭院内自动亮起了柔和的明珠光辉，与天空初升的星辰交相辉映。
秦安放下茶杯，看了看窗外，忽然问道：“聊了这么久，你们饿不饿？”
“啊？”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兀，六人皆是一愣。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境界，早已能够辟谷，依靠吞吐天地灵气便可维持生机，口腹之欲虽非完全摒弃，但也绝非必需。
尤其是像苏柔、夏宸瑶这样的出身，日常饮食也多是精致且蕴含灵气的药膳或灵食，纯粹为了满足口舌之欲的“吃饭”已经很少。
但……导师这么问，一定有他的深意吧？
是考验？还是某种独特的修行方式？
几人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
夏宸瑶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举手，声音清脆：“饿！导师，我有点饿了！”
她心想，跟着导师走总没错。
苏柔也柔柔地点头，小声道：“嗯……确实……有些腹饥。”
叶秋保持着风度，微笑道：“听导师一说，倒是勾起了些许食欲。”
萧晨言简意赅：“饿。”
他觉得强者不会无的放矢。
云舒沉默了一下，在秦汐那清冷目光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诸葛明摇着拂尘，笑眯眯道：“五脏庙虽小，亦需烟火气供奉，弟子也觉得该祭一祭了。”
秦安看着他们各异的神色，哪里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他站起身，很是自然地说道：“行，那你们在这儿坐会儿，陪秦汐导师聊聊天，我去下厨。”
说完，秦安也不等众人反应，便径直走向客厅一侧，那里有一扇门，通向这处院落自带的厨房。
直到厨房门被轻轻带上，里面传来隐约的、似乎是清洗食材和锅碗瓢盆的细微声响，客厅里的六人依旧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们……那位十九岁、疑似虚空境、神剑宗圣子的导师……亲自下厨？！
这比得知对方年龄和修为时带来的冲击力也小不了多少！
夏宸瑶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说：“秦……秦导师他……还会做饭？”
苏柔也是一脸梦幻：“我以为像秦导师这样的天骄……应该……应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才对……”
叶秋轻咳一声，努力维持着淡定：“或许……这也是一种修行，于平凡处见真章。”
萧晨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做饭与剑道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最终放弃，只是沉声道：“导师所做，必有道理。”
只是那紧抿的嘴角暴露了他的一丝不确定。
诸葛明则是掐指算了算，然后无奈摇头：“炊烟袅袅，因果纠缠，这……这可算不出来味道如何。”
云舒依旧沉默，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极淡的困惑。
就在这时，他们感受到一道清冷的目光。
是秦汐。
众人这才想起，秦安导师离开时，让他们“陪秦汐导师聊聊天”。可……跟这位气场清冷、至今未发一言的圣女聊天？聊什么？怎么聊？
空气瞬间又变得有些凝滞。
六双眼睛，带着七分敬畏、两分好奇、一分无措，齐刷刷地落在了秦汐身上。
秦汐安然承受着这些目光，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她清澈如冰湖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似乎在评估，又似乎在记忆。
她心中若有所思：要不要把他们拉入“送葬者”呢？
最终，还是天性活泼、好奇心压倒敬畏心的夏宸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最可爱、最无害的笑容，小声问道：“秦……秦汐导师，那个……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秦汐目光转向她，轻轻颔首，算是默许。
夏宸瑶立刻来了精神，大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您和秦安导师是什么关系呀？我看你们好像特别默契！”
她问出了除诸葛明外，都极度好奇的问题。
秦汐闻言，清冷如玉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如同白雪上落下的桃花瓣，清艳绝伦。
但她并没有回避，也没有丝毫扭捏，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夏宸瑶，语气平静而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天地至理：
“爱人。”
简简单单两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六人耳边炸响。
爱……爱人？！
十九岁的虚空境圣子，和十八岁的虚空境圣女，不仅是师兄妹，还是道侣？！
这是什么逆天组合！果然强者都是惺惺相惜，连找道侣都如此……如此不讲道理！这还要不要别人活了！
夏宸瑶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脑补一出绝世天骄并肩作战、情定终生的传奇话本。
苏柔掩住小嘴，眼中满是羡慕和祝福的光芒，觉得这简直是故事里才有的神仙眷侣。
叶秋和萧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与一丝了然，难怪如此默契。
诸葛明拂尘一顿，笑道：“阴阳相济，道法自然，妙哉，妙哉……”
云舒冰冷的心湖似乎也被这直白的关系宣告触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波动。
秦汐故意忽略了他们再次变得精彩纷呈的表情，将话题引开，她目光扫过六人，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问你们一件事。”
众人立刻正襟危坐，以为圣女导师要考核道心或者布置任务了。
“你们之中，有谁，还未曾杀过人？”
问题落下，客厅内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萧晨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中嗤笑：修士逆天而行，与天争，与人争，资源、机缘、道途，哪一样不是伴随着血腥？到了他们这个五阶六阶的层次，谁手上还没几条性命？他来自竞争残酷的太虚星，一路杀伐而上，对此更是视为理所当然。
他甚至觉得秦汐导师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然而……
在短暂的沉默后，两只手，带着些许迟疑和微弱，缓缓地举了起来。
是夏宸瑶和苏柔。
夏宸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我在皇宫里，最多就是和侍卫切磋……没真的杀过……”
她身为备受宠爱的九公主，确实被保护得很好。
苏柔更是声如蚊蚋，脸颊泛红，仿佛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我一直跟着师尊学医炼药救人，还……还没杀过生……”
百草圣殿氛围祥和，她作为少殿主，更是被呵护备至。
萧晨：“……”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看向夏宸瑶和苏柔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什么史前珍稀动物。
修士没杀过人？这怎么可能？！
叶秋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连忙用咳嗽掩饰，但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他来自青帝宫，虽不喜杀戮，但守护灵植、驱逐恶兽时，也并非没有沾染过血腥。
诸葛明一副“早已知晓”的表情，轻轻摇晃着拂尘。
云舒则是微微蹙眉，看向夏宸瑶和苏柔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或许是向往？在她经历过的黑暗与屠杀面前，未曾沾染血腥，几乎是一种奢望。
秦汐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对于夏宸瑶和苏柔的回答，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或轻视，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再正常不过。
然后，她用那清冷悦耳，却仿佛蕴藏着无形力量的嗓音，说出了让在场除诸葛明外所有人都心头剧震的话语：
“没关系。”
“今晚，带你们去杀人。”
她的目光扫过全部六人，语气不容置疑。
“你们六个，都去。”
众人：“！！！！！”
一瞬间，客厅里落针可闻。
杀……杀人？
今晚？
还是由这位看起来俊美清丽、不食人间烟火、年纪比他们还小的圣女导师，用如此平淡自然的语气说出来？
这强烈的反差感，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同时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在血液中流淌。
夏宸瑶和苏柔的小脸瞬间煞白，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叶秋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凝重。
萧晨眼中则是瞬间爆发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战意开始升腾。
云舒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实质性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仇恨、决绝与期待的光芒。
诸葛明轻轻吸了口气，拂尘停止摆动，低声自语：“血光映星，杀劫初现……此行，大吉亦大凶，妙极，妙极。”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系着一条朴素灰色围裙的秦安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几盘色香味俱全、灵气氤氲的小炒，还有一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灵米粥。
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客厅内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将菜肴一一放在桌上，解下围裙，随意道：“聊完了？正好，饭做好了，先吃饭。”
他的目光掠过脸色发白的夏宸瑶和苏柔，又看了看眼神锐利的萧晨和云舒，最后与秦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与那句意有所指的“干活”交织在一起，让这顿晚餐，注定变得非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