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的天机阁总部,矗立于城中心寸土寸金之地,晨曦的金辉泼洒在它那由整块“凝光青玉”雕琢而成的宏伟门楣之上,折射出令人心折的温润华彩。巨大的琉璃橱窗之内,陈列着流光溢彩的飞剑、符文流转的阵盘、灵气氤氲的丹药……每一件都足以让低阶修士倾家荡产,望而却步。它们如同被供奉在神坛上的珍宝,无声诉说着财富与力量的距离。
然而今日,笼罩在总部周围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滚烫的喧嚣。
天还未大亮,总部外宽阔的“青云广场”已被汹涌的人潮彻底淹没。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粗布短打的杂役弟子、风尘仆仆的散修、眼神热切的低阶宗门修士……他们的呼吸在微凉的晨雾中化作一片升腾的白气,汇成一片低沉的、充满渴望与焦灼的嗡鸣,如同无数只巨大的蜂群在同时振翅。
“让一让!前面的让一让!”
“天机阁开门没有?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子攒了半辈子灵石,就为了一把好点的飞剑!机会来了!”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厚重得仿佛能隔绝两个世界的紫铜大门,仿佛那后面不是商铺,而是通向力量巅峰的阶梯。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种名为“改变命运”的、近乎燃烧的欲望。
此刻,总部顶层最核心的议事厅内,气氛却如同冰封的深潭。巨大的紫檀木圆桌光滑如镜,映照着窗外广场上那令人心悸的人潮缩影。桌面上摊开一卷厚厚的、由上好雪蚕丝织就的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天机商会近期的庞大开支和预期收益,每一个数字都足以让一个小型宗门为之疯狂。
樊晴猛地一掌拍在账册上,那本由坚韧雪蚕丝织就的厚册子竟被震得跳起几寸高,又重重落下,发出一声闷响。她豁然起身,一身火红的劲装衬得她此刻的怒意如同燃烧的凤凰。
“赵亮!你告诉我,外面那些挤破了头的人,有几个是真正有足够灵石的?”她的声音穿透了议事厅的隔音法阵,带着金石般的锐利,“‘本命飞剑分期购’?首付三成?听起来是便宜了他们!可剩下的七成,他们拿什么还?拿命吗?”
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坐在主位上的赵亮鼻尖,凤眸里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修真界是什么地方?今日还在你眼前活蹦乱跳,明日可能就葬身妖兽之口,或者干脆在哪个秘境里灰飞烟灭!一旦人没了,那飞剑的尾款找谁要去?难不成你天机商会还要去阴司地府追债?届时烂账一堆,血本无归,你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被这所谓的‘善心’拖垮!”
坐在赵亮左手边的童露露,正专注地翻看着几卷散发着清新草木气息的玉简。闻言,她抬起头,秀气的眉头微蹙,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安静的信任,无声地投向赵亮。
赵亮稳稳地坐在宽大的墨玉座椅中,指尖正把玩着一枚小巧玲珑的传音玉简。玉简表面符文流转,如同活物。他脸上没有半分被质问的愠怒,反而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然笑意。他抬眼,迎上樊晴那几乎喷火的视线。
“樊会长,”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樊晴话语中的灼热,“你看问题的角度,还是太‘当下’了些。”
他放下玉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樊晴和童露露:“我们卖的是什么?仅仅是飞剑、阵盘、丹药这些器物吗?不,我们卖的,是力量,是希望,是踏上更高境界的敲门砖!”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种近乎布道般的感染力。
“一个炼气五层的散修,倾尽所有,也只能买把破烂铁片,在荒野里挣扎求存。可如果他首付三百下品灵石,就能带走一把价值一千下品灵石的‘青锋’飞剑呢?”赵亮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勾勒出那散修的未来,“有了这把剑,他猎杀低级妖兽的效率会倍增,生存能力大涨,甚至可能因此加入一个更有前途的佣兵小队!他赚取灵石的能力,是不是也跟着提升了?”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深邃:“他为了按时支付每月的尾款,就必须更努力地去赚取灵石。去猎妖,去采药,去完成各种任务……在这个过程中,他受伤了,需要丹药疗伤;他需要快速恢复灵力,会购买聚气丹;他需要了解妖兽分布、灵草位置,会购买更详细的地图玉简;他需要更快的赶路工具,会关注我们的灵舟租赁;他需要防御护具,会留意我们的法器……他赚来的每一块灵石,在还我们尾款的同时,又有多少会再次流入天机商会的其他柜台?”
赵亮的声音如同磐石,敲击在樊晴紧绷的心弦上:“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想变得更强,他就离不开我们提供的资源和服务!他不再是买一次就走的过客,而是被牢牢绑定在我们这条船上的‘终身客户’!他为了还债而提升的赚钱能力,最终都会变成滋养我们商会的活水!哪怕……他最终不幸陨落。”赵亮的声音陡然压低,带上一种冷酷的清醒,“只要他活着的这段时间里,创造的价值超过了那件法宝的成本和我们承担的风险,我们就赢了!这叫‘客户终身价值’!区区一件法宝的尾款烂掉,算得了什么?”
樊晴脸上的怒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恍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她怔怔地看着赵亮,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思维深渊。那深渊里翻涌的,不是灵石的闪光,而是对整个修真界底层运行逻辑赤裸裸的剖析和掌控!童露露眼中忧虑尽消,只剩下明亮的光彩,她微微点头,手下意识地翻开了面前那卷记录着密密麻麻灵草数据的玉简。
“咚——!咚——!咚——!”
浑厚悠扬的钟声穿透坚实的墙壁,清晰地回荡在议事厅内。三声钟鸣,这是天机阁总部开启的信号。
刹那间,议事厅窗外广场上积蓄已久的喧嚣,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开门了!!”
“冲啊!我要那把‘裂风’!”
“别挤!我先来的!”
巨大的紫铜大门在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被几位身着天机商会统一青灰色制服的健硕护卫缓缓推开。门缝刚刚露出一线,积蓄已久的人潮便如同决堤的洪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疯狂地向前涌去!
“我的!位置是我的!”
“滚开!老子是炼气六层!”
汹涌的人流瞬间挤满了宽敞的门廊,又迅速灌入天机阁内部那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巨大前厅。平日里足以让车马通行的空间,此刻被狂热的人群塞得水泄不通。汗味、尘土味、廉价法衣的劣质熏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无数双手臂高高举起,无数张脸庞因激动和拥挤而涨得通红,无数道嘶哑的呐喊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海洋。
“飞剑!我要飞剑分期!”
“在哪里登记?快告诉我!”
整个天机阁一层,瞬间变成了一个沸腾的熔炉。负责维持秩序的护卫们早已得到严令,不得对客人动粗。他们只能凭借着强健的体魄,组成人墙,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地开辟出几条通向不同柜台区域的狭窄通道,如同在怒海中开辟出几条随时会被淹没的脆弱航线。
就在这狂热与混乱的顶点,一个尖利、充满恶毒煽动性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刺破了鼎沸的人声:“诸位!醒醒吧!莫要被这天机阁的奸商骗了!”
声音的源头,是一个站在前厅一根巨大承重柱阴影下的干瘦男子。他穿着不起眼的灰色法袍,面容蜡黄,一双眼睛却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他正是被天机商会挤兑得濒临破产的“回春丹药房”东家的心腹,赵四。
赵四猛地跳上一张被挤到角落的矮几,挥动手臂,声嘶力竭地吼叫:“什么分期付款?天大的笑话!这是吸血的陷阱!是榨干你们血肉骨髓的毒计!”他唾沫横飞,手指直指那些光芒闪耀的飞剑柜台,“看看!看看那些法器!标价一千灵石!首付三百?剩下七百!你们知道七百灵石是什么概念吗?你们知道要还多久吗?要付多少利息吗?”
他刻意停顿,让那可怕的数字在众人心中发酵,看着不少人脸上露出迟疑和不安,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声音更加高亢,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蛊惑:“想想吧!为了还这七百灵石,你们得去最危险的秘境搏命!得去猎杀最凶残的妖兽!得日夜不休地做最苦最累的任务!甚至……可能为了几块灵石铤而走险,触犯门规!你们是在透支自己的未来,是在把自己未来几十年的命,都卖给这天机商会当牛做马!”
他猛地指向天花板,仿佛那里坐着赵亮:“而他们呢?坐在金碧辉煌的楼上,喝着灵茶,看着你们像蝼蚁一样挣扎!用你们的血汗灵石,堆积他们的金山!他们巴不得你们死在还债的路上!这样他们连那点可怜的首付都白赚了!你们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块下品灵石值钱!诸位同道,醒醒啊!别被这糖衣毒药骗了!这是在掘你们的根!断你们的道途!”
赵四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低阶修士心中最深的恐惧和无力感。七百灵石!那确实是许多人穷尽一生也难以积攒的巨款。为了一件法宝,真的值得赌上未来几十年的自由甚至性命吗?
狂热的气氛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前厅里的喧嚣瞬间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嗡嗡的议论。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挣扎、犹豫、甚至退缩的神色。挤向柜台的人流明显滞涩了,无数道目光带着怀疑和审视,重新投向那些光芒璀璨的法宝,仿佛第一次看清了它们美丽外表下隐藏的可怕代价。
“对啊……七百灵石……我这辈子能赚到吗?”
“万一……万一真像他说的,死在半路上……”
“要不……算了吧?再看看?”
低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刚刚还势不可挡的抢购狂潮,此刻竟隐隐有了溃散的迹象。
就在这人心动摇、气氛急转直下的微妙时刻,一个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从二楼清晰传来,响彻整个喧嚣的前厅:
“诸位道友,稍安勿躁。”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循声聚焦到二楼那环绕大厅的环形回廊之上。
赵亮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回廊边缘的雕花玉栏之后。他一身玄青色法袍,身姿挺拔如松,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从容笑意。他的目光平和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狂热、或迟疑、或愤怒、或迷茫的脸庞,仿佛刚才赵四那番恶毒的煽动,不过是拂过山岗的微风。
“天机商会创立之本,在于‘信’字。信诺如山,信誉为天。”赵亮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安定力量,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今日,乃我商会推出‘分期购’首日,旨在为求道之路增添一份助力,而非枷锁。为表诚意,也为了回馈诸位道友的信任……”
他微微一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掠过柱子阴影下脸色剧变的赵四,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清晰有力地宣布:
“凡今日前一百名成功签署分期契约的道友,无论所购何物,一律免收利息!仅需按期支付本金即可!名额有限,先签先得!”
“免息”二字,如同九天惊雷,在刚刚被赵四浇冷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更加狂野、更加疯狂的爆发!
“免息?!!!”
“前一百名?我的!是我的!”
“快!快签契约!别挡路!”
“让开!老子是第九十九个!契约呢?笔呢?!”
刚刚滋生的怀疑和犹豫,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瞬间被撕得粉碎!什么陷阱?什么榨干?在实打实的“免息”面前,都成了可笑的屁话!七百灵石的本金?只要能免掉那可能高达数百灵石的利息,再大的风险也值得一搏!更何况,那是前一百名!手快有,手慢无!
人潮瞬间狂暴了数倍!停滞的洪流变成了决堤的怒涛!无数人赤红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地向前挤去,目标只有一个——那象征着“免息”名额的契约签署处!护卫们组成的人墙在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赵四站在矮几上,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他看着下方瞬间逆转、彻底失控的狂热场面,看着那些刚刚还在听他煽动、此刻却恨不得踩着他冲向柜台的修士,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完了……彻底完了……他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签契约”的狂潮声中。
二楼回廊上,樊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赵亮身边。她看着下方如同炼狱熔炉般的疯狂景象,看着那些为了一个“免息”名额而几乎陷入癫狂的修士,眼神复杂无比。她侧头看向赵亮,那张年轻的脸庞在下方混乱景象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冷漠。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你……真是算无遗策。连人心骚动,都成了你促销的垫脚石。”那声音里,有震撼,有无奈,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赵亮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下方沸腾的人海中,仿佛在欣赏自己亲手点燃的盛大火炬。他的声音平淡无波:“顺势而为罢了。他们需要的不是安抚,是更大的‘利’。堵不如疏,压不如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童露露小跑着来到赵亮身边,微微喘息,脸颊因兴奋而泛着红晕。她将手中一卷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玉简递到赵亮面前,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献宝般的期待。
“赵师兄,你看这个!”她的声音清脆,“这是我这几天根据你上次提到的‘对冲风险’的想法,初步拟定的‘灵草期权契约’草稿!我仔细核算过我们商会现有的灵草储备和未来三年的预期产量,特别是‘聚灵禾’的扩种计划!”
她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技术型人才特有的专注和热情:“我们可以把一部分未来确定产出的特定品级、特定数量的灵草,以今天约定好的价格,提前‘锁定’给那些参与分期付款的道友!他们只要签署了这份期权契约,就拥有了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以今天的价格购买这批灵草的权利!当然,他们要支付一点小小的‘权利金’。”
童露露的手指在玉简上快速点着,无形的灵光勾勒出复杂的图表虚影:“这样一来,如果未来灵草价格大涨,他们就能用今天的低价买到,赚取差价,相当于变相补贴了他们分期付款的成本!如果未来灵草价格大跌,他们损失的也仅仅是那一点点权利金,风险非常有限!”
她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看向赵亮和樊晴:“最关键的是,对我们商会而言,这些权利金本身就是一笔额外的、稳定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这份契约将那些分期客户未来的‘还款能力’,与我们商会的核心资产——灵草的未来收益,巧妙地捆绑在了一起!他们为了能顺利行使期权获利,必然会更加努力地赚取灵石来支付分期款!这就像……就像给分期付款的马车,又加了一道保险的缰绳!用灵草未来的收益,来对冲他们可能无法还款的风险!”
樊晴听得眼神连闪,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她看看下方疯狂抢购的人潮,再看看童露露手中那卷看似普通却蕴含了惊人金融智慧的玉简,最后目光落在赵亮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上。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钦佩,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赵亮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童露露手中的玉简上。他眼中闪过一丝真正满意的光芒,那是一种看到完美拼图被嵌入的赞许。他伸手接过玉简,手指拂过温润的表面,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数据与逻辑的力量。
“做得很好,露露。”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少有的温和赞许,“这份契约,将是我们‘分期购’业务最坚实的护城河。它让风险,变成了双赢的纽带。”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狂热的人潮在他眼中,仿佛已不再是简单的顾客,而是一张正在徐徐展开的、由契约与利益编织成的巨大网络。每一个签署契约的人,都将是这张网上一个鲜活的节点,为天机商会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灵力和生机。
“传令下去,”赵亮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首批一百名免息名额之后,后续签约的分期客户,优先推介这份‘灵草期权契约’。告诉他们,这是天机商会,为他们准备的另一份‘未来’。”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很快,在前台负责契约签署的管事们,除了登记分期信息外,手中又多了一份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玉简副本。他们开始向那些挤在柜台前、脸上混合着激动与忐忑的修士们,解释着这份新奇“期权契约”的妙用。
“……道友请看,签了这份灵草期权,就相当于提前锁定了这批‘聚灵禾’的价格!现在市价是十块下品灵石一株,我们契约锁定三年后交割,价格还是十块!三年后要是涨到十五块,您就净赚五块!要是跌了,您损失也只是一点权利金,绝对划算!这赚头,说不定就够您几期的分期款了!”管事口沫横飞,指着契约上醒目的条款。
“真的?还有这好事?”一个刚签了飞剑分期、正为未来七百灵石发愁的虬髯大汉眼睛瞬间亮了。
“当然!童大家亲自拟定的契约!童大家是谁?培育出‘聚灵禾’的灵植大家!她老人家能坑您?”管事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签!给我也签一份!要最大份额的!”虬髯大汉毫不犹豫地在另一份散发着草木清香的契约上按下了手印。脸上的愁容被一种对未来“可能大赚”的憧憬取代。
类似的场景在各个签约点发生着。期权契约如同一剂强心针,让那些对漫长还款期本能的恐惧,被一种“或许还能从中获利”的投机兴奋所冲淡。签署契约的沙沙声,按手印的闷响,混合着修士们兴奋的议论,构成了新的、更加稳固的交响。
赵亮站在回廊上,俯视着这一切。下方的人潮依旧汹涌,但秩序在护卫和管事们的引导下,正艰难而顽强地恢复。那些签下分期契约,尤其是叠加了期权契约的修士们,脸上除了对法宝的渴望,更多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仿佛他们与天机商会之间,已不仅仅是买卖关系,而是一种关乎未来收益的、更紧密的同盟。
樊晴沉默地站在他身旁,目光复杂地扫过一张张被契约安抚下来的面孔,最终落在赵亮身上:“人心如潮,涨落难测。今日你用利诱稳住了他们,将风险转嫁于未来灵草市场。可若未来灵草价格真的一落千丈呢?若真有大批修士不幸陨落呢?这些契约,这些你精心构筑的‘双赢纽带’,顷刻间就会变成勒死商会的绞索!这份‘未来’,你赌得起吗?”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探寻。
赵亮的目光依旧沉静,投向更远处,仿佛穿透了天机阁的穹顶,看到了修真界那亘古未变的残酷法则。他嘴角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
“修真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向死求生。”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每一个字却重若千钧,“没有风险的路,注定平庸。天机商会要做的,不是规避所有风险,而是将风险分散、转化、控制,最终……驾驭它。至于陨落……”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下方那些为了一份契约、一把飞剑而奋力拼搏的身影,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那是这片天地永恒的法则。他们用命去搏一个未来,我们用契约和资源,为他们提供搏杀的武器和一丝胜算。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赌他们的命,也赌我们商会的眼光和手段。赢了,共赢。输了……愿赌服输。”
他收回目光,转向樊晴,眼神深邃如渊:“况且,樊会长,你以为我们只有灵草期权这一条缰绳吗?这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童露露再次匆匆走近,手中拿着一枚刚刚激活、闪烁着微光的传音玉简,神色带着一丝凝重:“赵师兄,王五那边有消息传来,紧急。”
赵亮神色不变,接过玉简,灵识瞬间探入。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寒芒,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果然来了。”他将玉简递给樊晴,“看看吧,我们的‘分期购’刚开张,就有人坐不住了。”
樊晴接过玉简,灵识沉入。玉简中传递的信息很简单,却带着浓重的阴谋气息:以回春丹药房残余势力为首,联合几家同样被天机商会挤压得喘不过气的法器铺和材料行,正密谋在近期散布谣言,攻击“分期购”是饮鸩止渴的骗局,并试图煽动第一批签约的修士集体毁约,制造挤兑风潮,目标直指天机商会的灵石流!
“跳梁小丑!”樊晴冷哼一声,眼中厉色一闪,商界女王的杀伐果断瞬间回归,“需要我动用樊家的渠道先掐灭几个?”
“不急。”赵亮轻轻抬手,阻止了她,“让他们跳。谣言需要酝酿,恐慌需要发酵。等他们自以为得计,跳得最高的时候……”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些正小心翼翼捧着分期契约、眼中燃烧着希望之火的修士们,声音低沉而充满掌控力,“……才是我们收割之时。正好,给我们的‘灵网终端’新功能,找一块试金石。”
他的目光扫过童露露:“露露,你的期权契约推广加快。同时,通知诸葛明,让他准备启动‘灵网’上的‘客户信用评价’和‘互助信息发布’板块。还有,”他转向樊晴,眼中带着一种棋手布局的锐利,“通知花媚娘,那些‘闲置’的小派矿洞,该动一动了。我们要让市面上,出现一批‘特别便宜’的炼器基础矿石。”
樊晴瞬间明白了赵亮的意图,眼中爆发出精光:“你要双管齐下?一边稳住客户,一边釜底抽薪,打压他们的原材料?”
“不是打压,”赵亮纠正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是重塑规则。当他们赖以生存的成本优势荡然无存,谣言,自然就成了无根之火。”
他负手而立,再次望向下方那被契约、欲望和算计填满的沸腾前厅。鼎沸的人声、法器散发的灵光、契约玉简的微芒……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浮世绘。在这浮世绘的最深处,无数道目光或狂热、或算计、或绝望地交织着,最终都隐隐汇聚到二楼回廊那个玄青色的身影之上。
而在那狂热的人群边缘,几个毫不起眼的身影,悄然收回了记录着前厅混乱景象的留影玉简。他们的眼神如同深藏于地底的毒蛇,冰冷而怨毒,无声地没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