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的阴霾如同跗骨之蛆,纠缠在丙字七号房潮湿的空气里。赵亮蜷缩在冰冷漏风的铺位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钝痛——那是亡命奔逃时被断木擦撞留下的暗伤。童露露给的止血草和地根粉发挥了作用,皮外伤在缓慢结痂,但透支的体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像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虚弱之中。
白日里沉重的劳作依旧,除草、劈柴、清扫兽栏……每一份工作都像在榨取他仅存的生命力。周宇轩阴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疽,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赵亮沉默地承受着,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将所有的痛苦、愤怒和那点微弱的希望,都死死地压在眼底最深处。
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就是那份简陋到令人发指的《基础引气诀》。
夜深人静,当粗重的鼾声和压抑的咳嗽成为唯一的背景音,赵亮便在冰冷的草铺上,开始了他的“调试”。
摒弃了诀要中那些玄之又玄的“凝神静气”、“意守丹田”的模糊指令。他将自己的意识,想象成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一个强大的调试终端。
**目标:感应并引导“灵气”(未知能量粒子流)。**
**已知参数:灵气存在于环境中(灵田、灵石波动可佐证)。**
**假设:灵气具有特定能量频率\/波动特性,人体存在可接收\/转化该能量的未知“接口”(丹田?经脉?)。**
**当前状态:接口未激活或严重阻塞,无法建立有效连接。**
他开始进行最基础的系统自检。
**第一步:环境扫描。**
排除干扰源——隔壁的鼾声,穿透破窗的冷风,腹中的饥饿感,肋下的钝痛……将这些“环境噪声”强行标记、屏蔽。
聚焦“信号源”——尝试捕捉空气中游离的微弱能量波动。白天在灵田拔草时,指尖传来的温润与阴冷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成为他重要的参照系。他努力回忆、复刻那种感觉,将意识如同探针般向外延伸。
**第二步:接口定位与状态检测。**
“丹田”,位于脐下三寸区域,被描述为“气海”。赵亮摒弃了模糊的内视概念,将其视为一个需要定位和初始化的物理端口。意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描、刺激该区域,捕捉任何异常的生理反馈——热感?胀感?还是毫无反应?
“经脉”,诀要中语焉不详的“运行路线”。赵亮将其暂时理解为能量传输的“数据通道”。他尝试用意念引导(假设存在意念驱动),想象一股微弱的气流(模拟数据流)从丹田出发,沿着最常被提及的“任脉”路径(身体正面中线)向上缓慢推进,同时严密监控路径上是否存在“阻塞点”(疼痛、滞涩感)或“信号衰减”(意念无法维持)。
**第三步:协议建立与能量捕获模拟。**
假设灵气粒子具有特定的“谐振频率”。他尝试在意识中构建不同的“接收频率模型”——从低频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沉稳波动,到高频的、类似王管事使用传讯石时捕捉到的细微震颤。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丹田区域的扫描反馈。
同时,模拟“能量捕获”过程——想象丹田区域形成一个微小的、无形的漩涡(引力场模型?),尝试吸引并束缚那些被“调谐”到的环境能量粒子。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丹田区域依旧一片死寂,如同未通电的芯片。意念模拟的数据流在“任脉”中行进不到寸许便溃散无踪。环境中的能量波动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无法建立有效连接。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意志。身体的虚弱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次集中精神后的疲惫都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麻衣,眼前阵阵发黑。
“逻辑……一定存在逻辑!”他在心底疯狂呐喊,属于码农的倔强在绝境中燃烧,“接口存在!信号源存在!问题一定出在……匹配协议!或者……能量转化效率太低!需要……放大器?或者……更精确的引导模型?”
就在他心神激荡、意识因疲惫和焦躁而出现一丝紊乱的刹那——
嗤!
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异常反馈,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粒火星,骤然从丹田深处迸发!
不是热,不是胀,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静电释放般的“麻刺感”!稍纵即逝!
赵亮浑身剧震,所有的疲惫和绝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系统响应”驱散!他猛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找到了!不是完全的死寂!是信号!极其微弱,但真实存在的信号反馈!
“频率……刚才尝试的频率……”他疯狂回溯着那一瞬间的意识状态。是高频!模拟传讯石波动的那种高频震颤模型!而且……是在意念模拟数据流溃散、精神出现短暂“空窗”的瞬间!
“难道……需要某种‘混沌态’?或者……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短暂‘放松阈值’才是触发点?类似于……临界阻尼振荡?”一个大胆的猜想瞬间成型!
他不再刻意维持意念的引导线,反而尝试主动进入一种“专注-放松”的快速切换状态!意识如同高速震荡的弦,在构建高频接收模型与短暂放弃引导之间快速切换!
一次!两次!三次!
丹田深处那微弱的麻刺感再次出现!频率更高了!而且……似乎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外力”——一丝来自环境、被“调谐”到的温润能量粒子!
“抓住它!”赵亮在心底咆哮,所有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死死锁定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外力,同时丹田处的“无形漩涡”模型瞬间强化!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闸门被强行冲开!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如同终于寻找到河道的溪水,骤然从外界涌入,无视了所谓的“经脉路线”,直接灌注进他脐下三寸的丹田区域!那暖流极其细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和力量感,瞬间驱散了丹田中盘踞的冰冷和死寂!
成了!能量连接建立!
赵亮心中狂喜!他立刻稳住心神,不再追求引导,而是全力维持着那种高频调谐的接收状态和丹田的“引力漩涡”,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稀薄到极点的温润能量粒子。
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汇入丹田。
身体深处积累的疲惫和寒意,如同冰雪遇到了阳光,开始缓慢消融。肋下的钝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丝。一种久违的、微弱但真实的“充盈感”,在丹田处悄然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丝微弱的暖流彻底消失,再也无法捕捉到新的能量粒子时,赵亮才缓缓退出了那种玄妙的状态。
他睁开眼。油灯早已熄灭,宿舍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星光照进来。但他的感官,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擦拭过,变得异常清晰!
他能听到隔壁铺位更细微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更复杂的霉味、汗味和远处飘来的淡淡草木气息,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身下稻草里残留的微弱湿气!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沉重的疲惫感,却减轻了大半!丹田处,一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暖意”盘踞着,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小簇篝火!
炼气一层!
他竟然……突破了!在这冰冷绝望的杂役铺位上,凭借着异想天开的“科学调试”,强行冲破了那道无形的壁垒!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席卷全身!但下一秒,冰冷的警兆骤然升起!
嗡——!
就在他突破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扩散开来!
这波动极其微弱,对于高阶修士或许不值一提,但在灵气稀薄、死气沉沉的杂役宿舍区,却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瞬间吸引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嗯?”
“什么动静?”
“谁?!”
黑暗中,几个原本在熟睡或假寐的杂役猛地惊醒,惊疑不定地坐起身,目光在黑暗中搜寻。他们虽然无法像修士那样清晰感知灵气波动,但长期处于低微灵气环境,身体对突然出现的异常能量变化有着本能的敏感!
赵亮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屏住呼吸,强行压下丹田处那因突破而微微鼓荡的暖流,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脸上迅速堆叠起痛苦和疲惫的伪装,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仿佛只是重伤中的梦呓。
“妈的……又是张老三说梦话磨牙吧……”
“吓老子一跳……还以为……”
“睡吧睡吧……明天还得给周扒皮卖命……”
惊疑的低语声在黑暗中响起,又渐渐平息。杂役们很快将这点微弱的异常归结为同伴的动静或自己的错觉,重新陷入沉睡或麻木。
然而,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穿透了丙字七号房的黑暗,牢牢锁定了赵亮蜷缩的方向!
是住在斜对角铺位的一个中年杂役,外号“老烟枪”,平时沉默寡言,是这屋里为数不多眼神里还残留着一点精明的老油子。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躺下,而是眯着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赵亮,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和……贪婪!
刚才那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意波动……虽然一闪而逝,但他绝不会感觉错!那是……引动了气感?甚至……突破了?!
一个刚进杂役处不久、在鬼见愁死里逃生、重伤未愈的新人……怎么可能?!
赵亮紧闭着双眼,全身的肌肉却紧绷到了极致,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麻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黏在自己身上的、带着探究和贪婪的目光!
暴露了!虽然暂时糊弄了过去,但已经被有心人盯上!
丹田处,那簇新生的、代表着炼气一层力量的微弱暖流,此刻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改良引气诀的成功,如同在黑暗的囚笼中凿开了一道微光的缝隙,让他看到了挣脱枷锁的可能。但缝隙之外,是更深的黑暗和窥伺的豺狼!
力量是蜜糖,也是毒药。在这弱肉强食的底层,一点微光,足以引来致命的觊觎!
赵亮蜷缩在冰冷的草铺上,一动不动,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唯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和丹田中那簇顽强燃烧的微小火苗,在无声地宣告着:
蜕变已始,危机已至。前路,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