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大泽,沉星湖。
湖如其名,死寂得如同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墨玉。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天空灰蒙蒙地压着,仿佛一块沉重的铅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空”,不是没有灵气,而是灵气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杀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令人灵魂都感到枯萎的“灵性真空”。寻常修士置身于此,无需任何攻击,体内灵力便会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水滴。
此刻,在这片连飞鸟都绝迹的死亡之湖深处,靠近核心区域的一处水下断崖旁,却悬浮着几道身影。断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
赵亮站在最前方,身着一套紧贴皮肤的银灰色“星痕·深渊”特制护甲,表面流淌着隔绝灵性流失的微光。他身后,姜雨彤、樊晴、诸葛流云、童露露以及另外三名青云宗精锐弟子(孙浩、李青山、柳莹),同样装备齐全,面色凝重。每个人身上都连接着数条灵能导管,汇聚到童露露背负的一个半人高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金属箱——“灵枢之眼”便携式主机。
“坐标确认,地下三千七百丈,空间相位偏移点,就在这断崖下方。”童露露的声音通过护甲内置的“灵犀符”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异常清晰。她鼻梁上的“灵析目镜”镜片反射着断崖下方深沉的黑暗,数据流瀑布般刷新。“下方存在高强度空间扭曲力场,常规土遁、水遁无效。唯一入口…是那个。”
她的手指指向断崖底部一处极不显眼的凹陷。那里并非岩石,而是一片如同水波般不断扭曲、荡漾的、不稳定的幽暗光膜。光膜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断裂几何线条构成的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灵枢宗的空间锚点入口…果然还在运转。”诸葛流云眯着眼睛,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探查灵光,脸色凝重,“万载岁月,灵性死寂之地,这入口竟未被彻底湮灭…里面那东西,对‘灵’的掌控,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恐怖。”
“再恐怖,也得进去。”赵亮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锐利如刀锋,锁定着那幽暗的漩涡。“露露,投放‘探针’,建立初步模型。”
“是。”童露露指尖在主机面板上一点。数枚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隔绝涂层的金属球体悄无声息地从她腰间弹射而出,如同灵活的游鱼,瞬间没入那幽暗的光膜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几息之后,巨大的战术光屏在众人护甲投射的半透明视界中展开。光屏上,由探针传回的影像和数据开始构建。入口内部并非想象中的水下通道,而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甬道!
甬道四壁并非岩石,而是一种光滑、冰冷、呈现出死灰色的未知金属,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复杂几何纹路。这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完全“死寂”的,没有任何能量流动,仿佛亿万年前就已彻底枯竭。甬道内没有一丝光线,绝对的黑暗,只有探针自身发出的微弱冷光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中弥漫着比外界更浓郁百倍的灵性真空感,探针传回的数据疯狂报警:【警告!灵性密度:绝对零值!警告!灵能护盾效能衰减速率:500%\/秒!】
“这…这根本不是通道…这是…灵性的坟墓!”孙浩看着视界中那令人绝望的数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保持队形!护盾全开!能量储备切换至‘枯竭模式’!物理推进!”赵亮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指令,瞬间压下所有不安。他率先驱动护甲背后的微型灵能推进器(依靠内置灵石而非外界灵气),化作一道银光,毫不犹豫地射入那幽暗的漩涡!
姜雨彤、樊晴等人紧随其后!
嗡!
穿过光膜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剥离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深处某种最本源的东西被强行抽走!护甲内内置的灵力储备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飞速消耗!视界中代表个人灵力的蓝色光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下暴跌!
“甬道地面!有东西在吸灵!”童露露急促的声音响起!战术光屏瞬间放大甬道地面的扫描图!在探针冷光的照射下,那看似光滑的死灰色金属地面,竟是由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蜂巢般的六边形孔洞构成!每个孔洞深处,都散发着一股微弱但极其贪婪的吸力!正是这些孔洞,在疯狂吞噬着一切接触到的灵性能量!无论是护盾、灵力还是…生命气息!
“别碰地面!利用护甲推进器和索钩!悬空行进!”赵亮厉喝!同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造型奇特、如同短柄战锤的金属武器,锤头并非实体,而是由高速旋转的能量力场构成——“撼灵破壁锤”!
“撼灵锤!震荡模式!目标:前方甬道壁!”赵亮低吼一声,挥锤狠狠砸向左侧甬道墙壁!
嗡——轰!
一股无形的、纯粹物理性质的超高频震荡波瞬间爆发!并非能量攻击,而是纯粹的动能冲击!坚硬的死灰色金属墙壁猛地向内凹陷,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构成墙壁的几何纹路在剧烈震荡下,如同被干扰的电路,瞬间闪烁起紊乱的光芒!虽然转瞬即逝,但墙壁对灵性的吞噬力场明显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
“有效!”赵亮眼神一凝,“所有人!利用物理手段制造震荡!干扰墙壁结构!露露,扫描墙壁结构弱点!”
“明白!”众人精神一振!姜雨彤手中青元剑并未激发剑气,而是如同最坚硬的铁棍,灌注肉身力量,狠狠抽打在右侧墙壁上!铛!金铁交鸣!墙壁再次震颤!樊晴则甩出数根特制的合金索钩,钩爪深深嵌入头顶和两侧的墙壁,利用索钩的收缩力,如同灵猿般在甬道中悬荡飞掠!孙浩、李青山等人也纷纷取出备用的近战武器,或用拳脚,或用盾牌,疯狂地轰击着甬道墙壁!
一时间,死寂的甬道内,充满了沉闷的撞击声、金属的呻吟声和索钩收放的破空声!纯粹的物理震荡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不断干扰着甬道墙壁那精密的“吸灵矩阵”!虽然无法彻底破坏,但足以让那无处不在的吞噬力场变得断断续续,大大延缓了众人灵力储备的消耗速度!
在震荡干扰下,队伍艰难而坚定地沿着倾斜的甬道向下推进。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冰冷的金属墙壁。探针传回的画面中,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灰暗。压抑、死寂、灵力飞速消耗的危机感,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就在众人心神紧绷到极点时——
“前方探测到巨大空间!甬道即将结束!”童露露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急促。
果然,探针传回的影像中,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一片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间出现在视野边缘!
然而,就在众人精神微松,准备加速冲出这该死的甬道时!
“警报!警报!检测到超高强度灵性死寂力场!来源:前方空间!强度…指数级提升!”童露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嗡——!!!
一股比甬道内强烈百倍、千倍的“剥离”感,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前方的巨大空间中席卷而来!众人护甲的能量储备光柱瞬间暴跌至红色警戒线!护盾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连护甲本身的隔绝效能都开始急剧衰减!皮肤传来一种被冰冷剃刀刮过的刺痛感,那是生命本源灵性被强行抽离的征兆!
“不好!是‘灵性真空塌陷’!前方空间是绝对的灵性死域!所有灵气会被瞬间抽干!”诸葛流云脸色剧变,失声喊道!
“物理干扰无效!范围太大!”童露露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的灵力储备…撑不过十息!”
千钧一发!
“雨彤!”赵亮的声音如同炸雷!
几乎在赵亮喊出声的瞬间,姜雨彤已心领神会!她清叱一声,一直紧握的青元剑猛地倒转,剑尖朝下,狠狠插入脚下那仍在疯狂吞噬灵力的甬道地面!嗡!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华!但这光华并非攻击性的剑气,而是充满了磅礴生命气息的、属于木系本源的力量!
“青元化生·万木同春!”
随着姜雨彤的娇喝,以青元剑插入点为中心,无数道翠绿欲滴、纯粹由精纯木系灵力构成的光蔓,如同活过来的藤蔓森林,瞬间爆发开来!光蔓并非向外攻击,而是如同最坚韧的根系,疯狂地向四周的甬道墙壁、地面、甚至头顶蔓延、缠绕、扎根!
嗤嗤嗤!
光蔓所过之处,甬道墙壁上那贪婪的吸灵孔洞仿佛遇到了克星!蕴含磅礴生机的木系灵力与那吞噬一切的灵性死寂力场激烈碰撞、湮灭!虽然光蔓也在飞速变得黯淡,但它们成功地在众人周围,强行构筑起了一个由纯粹生命灵力支撑的、隔绝外界灵性真空的——临时“生域”!
“快!冲出去!我的剑气撑不了多久!”姜雨彤脸色瞬间苍白,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强行在这灵性死寂之地催动如此磅礴的生命剑气,对她消耗巨大!
“抓住索钩!荡过去!别落地!”樊晴反应最快,厉喝一声,数根合金索钩如同灵蛇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射向前方巨大空间入口处的岩石边缘!钩爪深深嵌入!
“走!”赵亮一马当先,抓住一根索钩,护甲推进器开到最大,借着索钩的牵引和自身的推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甬道尽头!
众人紧随其后!在姜雨彤那摇摇欲坠的翠绿光蔓护罩彻底崩溃的前一瞬,所有人险之又险地冲出了甬道,借着索钩的牵引,悬吊在了巨大空间的入口边缘!
噗!
姜雨彤喷出一口鲜血,青元剑光华彻底黯淡,插入地面的剑身发出一声哀鸣。那片临时构筑的“生域”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灭,被后方汹涌而来的灵性真空彻底吞噬。
“雨彤!”赵亮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姜雨彤,将一枚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塞入她口中。
“我…没事…”姜雨彤虚弱地摇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前方。
所有人都悬吊在入口边缘,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那如同巨兽咽喉般吞噬一切的甬道入口,随即,目光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攫取,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寒意之中。
这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渊薮,同样一片死寂的漆黑。众人悬吊的位置,是巨大空间边缘一处突出的、同样由死灰色金属构成的平台。
而真正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平台前方,那片巨大空间的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座由无数巨大、断裂的几何金属构件堆砌而成的、如同远古巨人废弃宫殿般的庞大建筑残骸!残骸的风格与甬道如出一辙,冰冷、死寂、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宏大与精密。残骸表面同样布满了枯竭的几何纹路。
但此刻,这座死寂的残骸“活”了过来!
不,不是残骸活了。是残骸之上,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缓缓站起了无数的…“东西”!
它们形态扭曲怪异,有人形,有兽形,甚至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几何拼接体!构成它们躯体的材料,是惨白的枯骨、漆黑腐朽的巨木、破碎的金属零件…以及大量黏连在骨架之间、如同干涸沥青般暗沉发黑的、凝固的…血迹!
枯骨的眼窝、朽木的孔洞、金属的缝隙中,没有眼睛,只有一团团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无声地燃烧着!成千上万!密密麻麻!覆盖了整片残骸!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亡灵军团!
一股混合着死亡、腐朽、枯寂以及…被强行禁锢、扭曲的怨念气息,如同实质的冰冷潮水,从这片骸骨与朽木的海洋中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比外界的灵性真空更令人窒息!
“灵…灵骸傀儡…”诸葛流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灵枢宗…将陨落弟子的残骸与山门灵木…用禁法炼制成了…守卫…”
他话音刚落。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与朽木断裂声,如同死亡的潮汐,由远及近,轰然响起!
平台前方,距离众人最近的一片区域,数十具由枯骨与朽木拼凑而成、眼中燃着幽绿磷火的灵骸傀儡,缓缓地、僵硬地转过了它们空洞的头颅。那两点幽绿的磷火,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之眼,无声无息地,聚焦在了悬吊在平台边缘的…赵亮等人身上!
死寂的空间,瞬间被冰冷的杀机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