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根据好友焱的叙述记录)
大学宿舍熟悉的气息包裹着焱,带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安宁感。墙上的科比海报、室友乱扔在椅子上的球衣、空气中弥漫的廉价速溶咖啡和荷尔蒙的味道……这一切都是他记忆深处确凿无疑的、安全的过往。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像是要撞碎胸骨般狂跳,四肢冰冷而颤抖。他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手臂、脸颊——没有奶油的粘腻,没有焚化炉灼烧的剧痛,皮肤完好,只有一层冰冷的冷汗。
“是梦……只是一场噩梦……”他靠着冰冷的铁质床梯,试图说服自己,声音嘶哑不堪。那废弃医院的阴冷、解剖室的死寂、焚化炉的灼热,感觉是如此真实,残留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他的神经末梢。
“嘿,焱,站那儿发什么呆呢?梦游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焱猛地转身。
是他的大学室友,大刘。他正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从水房回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上带着惯常的、有点憨的笑容。
活生生的,温暖的,会说话的大刘。不是停尸柜里那个脸色灰白、发出冰冷邀请的“东西”。
巨大的 relief(宽慰感)几乎让焱腿软。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情绪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咋了?脸色这么白?让啥吓着了?”大刘把盆放下,凑近了些,疑惑地打量着他,“不会是看阿哲电脑里那些恐怖片吓的吧?我就说让他少看那些玩意儿……”
阿哲?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焱的神经。
几乎是同时,宿舍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另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阿哲。他手里拎着外卖袋,嘴里叼着烟,脸上挂着那副焱熟悉无比的、带点痞气的笑容。
“说啥呢?又在背后编排你爹我?”阿哲笑骂着把外卖扔到桌上,然后也注意到了焱的异常,“哟,焱哥这是咋了?真让我那《咒怨》给吓着了?不至于吧?”
两个好友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插科打诨,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焱死死地盯着阿哲的脸,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一毫与梦中那个将他塞进蛋糕模具、将他推向焚化炉的“东西”重合的痕迹。没有。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阿哲,有点欠,但热血又讲义气。
难道……刚才那漫长而恐怖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因小说看多了而衍生出的、过于逼真的噩梦?现在,梦终于醒了?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没……没事,”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可能……可能刚才趴着睡,魇着了。”他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
“嗐,我就说嘛!”大刘一拍大腿,“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阿哲买了烧烤,一起整点?”
食物的香气飘来,是现实的味道。焱点了点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他走向宿舍门口,准备去公共水房洗把脸,让自己彻底从那个噩梦的余韵中清醒过来。
他的手握住了冰凉的宿舍门把手,向下转动——
就在门开了一条缝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宿舍走廊的味道,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那是一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奶油香精味。
混合着一丝……冷冻库般的寒意。
焱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宿舍内的景象开始变了。
灯光变得昏黄摇曳,如同风中残烛。科比海报上的笑容开始扭曲、融化,颜色变得如同腐烂的水果。书桌上的课本边缘卷曲、发黑,仿佛被烈火燎过。
而坐在桌旁的大刘和阿哲……
他们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变得僵硬、夸张,如同戴上了劣质的面具。他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焱,瞳孔深处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空洞的、反射着昏黄灯光的暗色。
他们手里的烧烤签子上,串着的似乎不再是肉块,而是某些……形状难辨的、焦黑扭曲的东西。
“焱……”
“来吃啊……”
阿哲开口,声音却不再是他的声音,而是变成了梦中那种缥缈、空洞的合唱音调,叠加着无数个声音。
大刘也缓缓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哒”的轻响,脸上挂着同样诡异的笑容:
“吃了……”
“就能永远……”
“在一起了……”
他们动作僵硬地、同步地站起身,朝着焱一步步走来。他们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大理石瓷砖,而是变成了斑驳脱落、沾着可疑污渍的医院地砖。
甜腻的奶油味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烧烤的味道。冰冷的寒意从门缝里汹涌而入。
焱惊恐地看着这熟悉的世界在他眼前迅速腐败、异化,再次朝着那个噩梦深渊滑落。
他猛地拉开门!
门外不再是灯火通明的宿舍走廊。
而是那条冰冷、空旷、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味的——
废弃医院长廊。
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在远处闪烁着,像在对他发出嘲讽的邀请。
“不……不!!!”焱发出绝望的嘶吼,连连后退。
身后的“阿哲”和“大刘”已经逼近,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化的蜡像,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不断扩大,几乎要裂到耳根。他们伸出正在逐渐失去形状的、冰冷的手。
“回来……”
“仪式……”
“还没完成……”
焱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将他淹没。他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梦的结束!
这是一个循环!一个无法逃脱的、不断重复加深的噩梦循环!
每一次他以为回到安全之地,都只是下一次更恐怖遭遇的开端!
他被那两只冰冷黏腻的手抓住,再一次被粗暴地拖拽起来,拖向长廊的深处,拖向那个亮着冷冽无影灯的——
解剖室。
这一次,他甚至能看到那扇铁门大开着,里面那些停尸柜的抽屉,全都敞开着,仿佛在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的“加入”。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吞噬了他。
就在他的脚即将再次踏入解剖室的瞬间,他的目光绝望地扫过走廊墙壁。
墙上,除了污渍,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潦草的涂鸦和……字迹?
其中一行歪歪扭扭的、用某种暗红色颜料(或许是铁锈?)书写的字,猛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字迹一闪而过,他再次被拖入了冰冷的解剖室。
无影灯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而这一次,他注意到,房间中央的不锈钢解剖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形。
那个身影,看起来异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