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这个梦的背景,沉滞得像是南方梅雨季节湿漉漉的旧棉袄,压得人喘不过气。它发生在一个叫做“迷雾镇”的地方——名字是我梦醒后取的,因为梦里那地方总是灰蒙蒙的,仿佛永远散不开的,不只是水汽,还有某种无形的、粘稠的压抑。
镇上有三个女人,常聚在一起做针线、聊家常,是关系顶好的姐妹。
杨小花,性子最是软和,像她的名字,小小的,没什么主见,男人常年在南边打工,她一个人带着五岁的娃守着东头深巷里的老屋,胆子小,夜里有点动静就害怕。
孙若云,是三人里最体面也最有底气的。她男人是镇上派出所的公安,虽然只是个普通干警,但在小镇百姓眼里,已是了不得的人物。她为人也热心肠,有点大姐头的派头。
王二丫,名儿土,人也泼辣能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男人同样在外务工,她一个人操持田地照顾老人孩子,从不见她喊累,嗓门大,笑起来能震落屋檐灰。
镇子日子平淡,直到半年前,来了一对外乡的老夫妻,姓周。周老夫妇看着很是面善,说话和气,还带着点听不懂的外地口音。他们在镇子中心盘下个大场地,开了家“惠民超市”。超市东西齐全,价格也公道,很快成了镇上人最爱去的地方。
周老夫妇更是出了名的“善人”。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去超市后门说道说道,总能得些米面油;孩子上学困难的,他们也能悄悄塞点学费。镇上人都说,周家老两口是菩萨转世。
然而,梦里的我,作为一个漂浮的、不安的观察者,却总能感受到那“慈善”底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的违和感。超市的后仓区域总是格外神秘,闲人免近。周老夫妇那偶尔掠过人群的、快速扫视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街坊邻居,倒像是在……评估什么。
还有他们那个偶尔才从城里回来的“儿子”周军,高大,结实,沉默寡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人时眼睛像两口深井,瞅不着底。镇上女人私下里议论,说周军看着有点瘆人,但他来了总会帮着卸货干活,力气大得很,也就没人多说什么。
噩梦的序幕,在一个浓雾弥漫的夜晚拉开。
杨小花的男人不在家,孩子早早睡了。她刚收拾完碗筷,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谁呀?”杨小花擦着手,怯生生地问了句。这么晚了,雾又大,谁会来?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嫂子,是我,超市周家的,周军。给你送点白天忘了给的优惠券,还有两袋打折的洗衣粉。”
是周军。杨小花心里松了松。周家超市经常搞这种小恩小惠,她也得过几次。虽然有点怕周军,但想着人家是好意,又是镇上有名的善人家的,便没多想。
她拔开门栓,吱呀一声拉开木门。
门外,周军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雾气压在他身后,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脸的黑影。他手里确实拿着几张纸和两袋洗衣粉。
“周兄弟,太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杨小花感激地笑着,伸手去接。
就在她手指即将碰到洗衣粉的瞬间,周军另一只一直垂着的手猛地抬了起来!手里攥着一块白色的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捂住了杨小花的口鼻!
杨小花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惊恐万状,连一声呜咽都没能完全发出,只觉得一股极其刺鼻的甜味猛地钻入鼻腔,瞬间剥夺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意识。
她的身体软了下去。
周军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动作麻利得惊人。他一手扶住瘫软的杨小花,另一只手将手里的东西随意丢在门口,像是丢垃圾一样。然后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深巷雾浓,寂寥无人,只有几声遥远的狗吠。
他像扛一袋粮食一样,将杨小花轻易地扛上肩头,迅速转身,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那两袋洗衣粉和几张彩色的优惠券,孤零零地躺在杨小花家冰冷的门槛外。
院门大开着,像一张愕然张开的嘴。
屋里,灯还亮着。
五岁的孩子,还在熟睡。
灶台上的水壶,开始发出轻微的、呜呜的啸声。
浓雾吞噬了所有的声响和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扇空洞洞敞开的院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