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确立了“校园为主,旧货为辅”的策略后,焱的行动变得更有针对性,也更为隐蔽。他减少了去旧货市场奔波的时间,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如何撬动一中这个巨大的“内需”市场上。
他首先利用周末,跑遍了市里的几个大型批发市场,重点考察文具、零食和小商品。他的眼光毒辣,总能挑中一些价格便宜、但又略带新意、在一中校园里还未普及的东西:比如印着卡通图案的香味橡皮、造型奇特的圆珠笔、独立包装的牛肉干、话梅(这些在当时对学生来说是奢侈品),甚至还有从广东那边流过来的、印着香港明星的不干胶贴纸。
进货成本严格控制,每次只投入一小部分资金,遵循“小步快跑,试错迭代”的原则。销售渠道则完全依托校园:课间十分钟、午休时间、放学后,都是他的“营业时间”。他不再摆摊,而是采用更灵活的“游击战”和“熟人介绍”模式。
他的“客户”首先锁定在同班和隔壁班比较熟络、且零花钱相对充裕的同学。他像一只勤恳的工蜂,课桌抽屉就是他的移动仓库。交易悄无声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默契十足。由于他卖的东西确实新奇有趣,价格又比校外小卖部便宜一点,很快就在小范围内建立了口碑。
“焱,还有那种带香味的橡皮吗?给我来两块。”
“你那牛肉干还有没?给我留一包。”
“听说你这有《神雕侠侣》的后几册?租给我看看呗?”
他的业务范围逐渐扩大,从零食文具,扩展到租售武侠小说、言情小说(这在当时是绝对的禁书,风险与利润并存),甚至开始做起了二手辅导书和学习笔记的生意。他凭借“先知”,重点推荐那些确实有效、但可能还未被广泛认识的辅导书,并附上自己(伪装成的)“使用心得”,效果奇佳。
资金流变得健康起来。虽然单笔利润微薄,但架不住频率高、风险低。他很快攒下了一笔不小的“活动资金”,远远超过了当初倒卖旧书的收益。
然而,树大招风。尽管他尽量低调,但频繁的交易和渐渐鼓起来的钱包,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首先是同桌周薇,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她心思细腻,很快发现了焱的“小动作”。但她并没有告发或疏远,反而在一次焱差点被班主任发现看武侠小说时,巧妙地帮他打了掩护。事后,她只是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小声说:“焱,你最近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眼神里有关心,也有一丝好奇。焱只能含糊地以“帮家里分担”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心中却对这份纯真的关切感到一丝温暖和愧疚。
更麻烦的是一些高年级的混混。他们嗅到了“肥羊”的味道。一天放学后,焱被三个吊儿郎当的高年级学生堵在了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
“小子,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啊?借点钱给哥们儿花花?” 为首的那个叼着烟,流里流气地说。
若是以前那个真正的高中生焱,恐怕早就吓傻了。但此刻,这具年轻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经历过社会打磨的灵魂。焱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害怕的样子,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把手伸进书包里。
“哥……哥们,我……我没多少钱……” 他声音颤抖。
“少废话!拿出来!” 另一个混混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抢书包。
就在这时,焱猛地从书包里掏出的不是钱,而是一把明晃晃的、用来裁纸的大号美工刀!他“啪”地一声推出锋利的刀片,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压低声音吼道:“来啊!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捅死你们我再跳河!谁怕谁!”
这突如其来的凶狠和决绝,把那三个混混镇住了。他们欺负惯了胆小怕事的学生,何曾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拼命的架势?看着焱那双因为激动和伪装而泛红的眼睛,以及那闪着寒光的美工刀,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操!疯子!”
“算……算了,走吧!”
三人骂骂咧咧地,悻悻而去。
焱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后背也是一层冷汗。他收起美工刀,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吓退。校园江湖,比想象中复杂。他必须找到更稳妥的庇护,或者,展现出让对方忌惮的实力。
这件事促使焱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小打小闹的校园生意,天花板很低,且容易惹麻烦。他的优势在于信息,而信息的价值,需要更大的平台和更高级的玩法来实现。
他想到了股票。1994年,A股市场还处于早期阶段,波动巨大,机会也多。他清晰地记得几只在这几年内会翻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神股”。但是,炒股需要本金,需要身份证(他未成年),需要去证券营业部(本地还没有),操作起来非常困难。
他又想到了房地产。但那是需要巨额资金和深厚背景的领域,远非他一个高中生能涉足。
还有什么门槛较低、又能充分利用信息差的机会呢?
他把目光投向了刚刚开始兴起的计算机和互联网。虽然对于内陆小城来说,这还太过遥远和陌生,但他知道,这是未来二十年最大的浪潮。他是否可以做点什么,提前埋下种子?比如,想办法接触计算机,学习编程?或者,关注与计算机、通信相关的股票或企业?
思路再次打开,但前方的路也更加模糊和充满挑战。校园生意为他积累了第一桶金和初步的社会经验,但要想真正改变命运,他必须跳出这个舒适区,去拥抱那些更具潜力、也更具风险的大趋势。
而就在他踌躇满志地规划未来时,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正悄然逼近。这次危机,不是来自校外混混,也不是来自市场管理员,而是来自他最亲近的人——家庭。
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他近期的异常,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一次晚饭后,罕见地叫住了他,眼神锐利:“小焱,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家里?”
焱的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