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于此卷,亦为亲历者)
自那次湖边栈桥的梦境之后,我的生活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白天,我是“寒”,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整理文稿,冲泡过于浓郁的咖啡以驱散精神的疲惫,但指尖总会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气,仿佛在寻找一抹不存在的银色辉光。夜晚,则成了不确定的冒险,梦境不再重复单调的街景,却也没有再直接将我拉入那片有司岸存在的月下静谧。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加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片段,有时是星舰穿梭的科幻战场,有时是宫廷倾轧的古代回廊,仿佛是我(或者说黎月)万千轮回记忆碎片的随机投射,而司岸的身影,如同沉入深海的珍珠,再未清晰浮现。
然而,那种被无形之力牵引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从梦境渗透到了现实。我左眼内化的灵觉变得异常活跃,走在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里,却常常感到一种深刻的疏离。那些模糊感知到的、属于他人的情绪“底色”,那些零星闪烁的“污浊”光点,都在提醒我,这个世界并非我以往认知的那般纯粹。而我的潜意识,像一台永不疲倦的雷达,持续不断地在城市的喧嚣与孤寂中,扫描着那一缕独特的、清冽的银色频率。
我知道,他在找我。不仅仅在梦境,更在现实。
这种感觉在一个周末的午后达到了顶峰。我鬼使神差地,没有去常去的图书馆或茶馆,而是乘坐地铁,跨越了半个城市,来到了那个在梦境中出现过的、临湖的艺术园区。
阳光下的园区与梦境大相径庭。红砖厂房爬满了翠绿的藤蔓,画廊橱窗里陈列着色彩大胆的油画,三三两两的游客和艺术生穿梭其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湖面波光粼粼,游船划过,留下长长的涟漪。那晚栈桥上的月光、寂静、以及那份沉重而温柔的对峙,仿佛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场幻梦。
我沿着湖边小径慢慢走着,左眼的灵觉如同轻柔的网,撒向四周。没有银色。只有游客们的兴奋(明亮的橙色)、艺术家们的专注(沉静的青蓝色)、以及湖水与植物散发出的、平和的生命气息。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萦绕心头。我是在期待什么?期待他像梦中那样,凭空出现在阳光下的栈桥上吗?这太荒谬了。
我走到那座木质栈桥边,却没有踏上去。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它在明媚阳光下延伸向湖心,与梦中那个月光笼罩的、承载了千年誓言的影像重叠,又剥离。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栈桥起始处,靠近岸边草丛的某个东西。
一抹不易察觉的金属反光。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我走近几步,蹲下身,拨开茂盛的草叶。
那里,静静躺着一块怀表。
一块极其古老的、银质的怀表。表壳上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星辰与云纹图案,工艺精湛,绝非现代流水线的产物。它没有沾染丝毫泥土,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仿佛刚刚被人遗落。
而更让我呼吸骤停的是——从我左眼传来的、清晰的灵觉感知!
这块怀表上,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银色气息!与司岸周身那浩瀚的星辉同源,只是淡薄了无数倍,如同他留下的一缕呼吸,一个印记!
是他!
他真的来过这里!不仅在梦境,也在现实!
这块怀表,是他留下的?是偶然遗失,还是……故意的指引?
我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怀表。银质的表壳触手冰凉,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温润。我轻轻按下机括。
“咔哒。”
表盖弹开。
表盘是深邃的午夜蓝色,上面点缀着细碎的、会随着角度微微变光的星辰标记,并非真实的钻石,却比钻石更蕴含灵韵。时针和分针是纤细的银丝,指向一个停滞的时间——三点四十七分。没有秒针。
而在表盖的内侧,刻着一行极其古老、但我却莫名能“读懂”的神文——
“循此星轨,终抵尔心。”
循此星轨,终抵尔心……
这八个字,如同带着温度,瞬间烫入了我的心底。这绝非普通的遗失物!这是他留下的信物!一个跨越了梦境与现实界限的、无比明确的信号!
他在告诉我,他的寻找从未停止,并且,他已经将触角,延伸到了我所在的这个现实维度!
我紧紧握着这块微凉的银怀表,感受着那缕熟悉的银色气息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我的经脉,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与联系感。仿佛握住了一条无形的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那个在千世轮回中执着寻找我的神君。
阳光明媚,游人如织,湖水荡漾。
而我站在这里,手握着一块来自神只的怀表,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在这一刻,彻底模糊了。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司岸的到来,如同在我看似平静的湖面人生中,投下了一颗注定会掀起巨浪的星辰。而这块怀表,就是那涟漪的中心。
我将怀表紧紧贴在心口,感受着那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银色波动。
“司岸……”我在心中无声地呼唤,“你,到底在哪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的呼唤,手中的怀表,那停滞的时针,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格。
指向了三点四十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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