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刺耳的刹车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SUV最终停稳带来的惯性让焱和曹总的身体都猛地向前一倾,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车内死寂,只剩下两人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抽动的喘息声,以及引擎盖下因为急刹而发出的、细微的“咔哒”异响。
冷汗,冰凉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焱的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他死死握着副驾驶门边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刚才车辆失控冲向防护栏的那几秒钟,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擦肩而过。
他猛地扭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曹总。
曹总的状况更糟。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座椅里,脸色是一种死人般的灰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神空洞地瞪着前方依旧黑暗的道路,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刚才那失控瞬间去抓挠后背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气力。最让人心惊的是,他左肩的塌陷,在惊魂未定之下,显得愈发明显和诡异,那部分的西装布料甚至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被无形重物压坠的褶皱。
“曹……曹总?”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您……您没事吧?”
曹总没有立刻回应,他像是沉浸在那个极致的恐惧中无法自拔。过了好几秒,他的眼球才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焱,最终落回自己颤抖的双手上。
“它……它还在……”曹总的声音如同蚊蚋,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刚才……刚才它掐我的脖子……还想……还想抢方向盘……”
掐脖子?抢方向盘?
焱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趴”在背上,而是开始具有攻击性和干扰现实的能力了!那个从服务站跟来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凶戾!
“曹总,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脱离这段显然有问题的山路,“您还能开车吗?或者换我来?”
曹总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绝望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不……不行……我手抖……脚也软……开不了……而且……而且我感觉它……它贴得更紧了……好冷……”
他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从他口鼻间呼出,在车内温暖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车内的温度,不知何时,已经下降到了一个令人不适的程度,即使暖气口还在吹着热风,也仿佛无法驱散那股源自曹总身上的、阴寒刺骨的冷意。
焱不再犹豫:“您到副驾来休息,我来开!”
他解开安全带,几乎是半搀半抱地将浑身瘫软、如同冰窖里捞出来的曹总挪到了副驾驶位置。触手之处,曹总的身体冰冷僵硬,尤其是左肩胛骨附近,那股寒意更是砭人肌骨。焱强忍着不适,替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则迅速坐进尚有余温的驾驶座。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稳狂跳的心脏,然后拧动钥匙——
“咔……咔咔……”
引擎发出几声无力沉闷的声响,仪表盘上的灯光疯狂乱闪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无论他怎么尝试,车辆都无法再次启动!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他反复尝试,结果依旧。电瓶有电,油表显示还有大半箱油,可引擎就是死寂一片,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刚才那惊魂一刻被彻底抽走了。
“完了……完了……”曹总在旁边发出绝望的呻吟,“它……它不想让我们走……我们被……被盯上了……”
仿佛是印证曹总的话,车外,原本就呼啸的山风,陡然变得更加凄厉尖锐,如同无数冤魂在同时哭嚎!风撞击着车身,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拍打着车窗,想要闯进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车灯在闪烁了几下之后,也彻底熄灭了。并非保险丝烧断的那种突然黑暗,而是光芒如同被什么东西吞噬般,由亮转暗,最终只剩下仪表盘那一点点幽绿的光芒,勉强映照出车内两人惊恐扭曲的脸庞。
彻底的黑暗笼罩下来,浓稠得化不开。车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远处的山峦轮廓完全消失,仿佛他们连同这辆车,已经被抛弃到了一个完全孤立、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手机依旧没有信号,连紧急呼叫都无法拨出。
他们被困住了。被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沂蒙山深处,被困在这死寂的、被诡异力量笼罩的黑暗里。
“呜……呜呜……”
那细微的、如同女子哀泣般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萦绕在曹总身边,而是仿佛充斥了整个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声音凄婉,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冤屈和寒意,直接钻进人的脑髓,折磨着本就紧绷的神经。
“闭嘴!闭嘴!别哭了!”曹总猛地用双手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滚开!求你滚开啊!”
但他的哭喊和哀求毫无作用,那哭泣声反而更加清晰,甚至……仿佛还夹杂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词语,像是在重复着某个名字,或是某个地点?
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侧耳倾听。那声音太过缥缈,难以捕捉具体内容,但他隐约听到似乎有“……家……峪……”、“……等……等……”之类的音节。
家峪?是地名吗?他拼命回忆着导航地图,似乎这附近确实有一个叫“某某峪”的小村子?
就在他试图理清这丝线索时,副驾驶上的曹总突然停止了哭喊,动作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他的脸上,表情变得极其诡异。之前的恐惧和崩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带着一丝……怨毒的麻木。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直勾勾地看向了焱,但那眼神,绝不属于平时的曹总!
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悲伤与恨意的注视。
然后,“曹总”开口了,声音却变成了一个尖细、扭曲、带着浓重沂蒙口音的女声!
“恁……恁们……为啥……不救俺……为啥……丢下俺……一个人……好冷……好疼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焱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附身?!那个东西,竟然能够一定程度上操控曹总的身体和声音!
“你是谁?!”焱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厉声喝道,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放开他!”
“曹总”(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存在)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女声继续幽幽地道:“俺……俺是……李秀英……孟良崮……下……石沟村……的……恁们……带俺……回家……俺要……回家……”
孟良崮!石沟村!
这两个地名如同闪电般劈中了焱!孟良崮,那是解放战争时期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所在地!这女鬼……是当年的遇难者?冤魂不散,滞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回家……带俺回家……”“曹总”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朝着焱抓来,动作迟缓却带着一股执拗的怨念,“不然……恁们……都别想走……陪俺……留在这……”
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焱的胳膊,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死亡的气息。
千钧一发之际,焱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想起刚才隐约听到的“家峪”,再结合这女鬼提到的“石沟村”和执念于“回家”,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难道这女鬼并非要伤害他们,而是……想借助他们的车,回到她生前居住的村子?所以她才干扰车辆,不让他们往原定方向走?
“等等!”焱猛地避开那冰冷的手,大声对着“曹总”喊道,“你是不是想回石沟村?我们可以带你回去!但你必须先放开他!否则我们谁都动不了!”
“曹总”的动作猛地顿住了。那双不属于他的眼睛里,怨毒的神色似乎消退了一些,流露出一种迷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期盼。
“回……家……?”“她”喃喃道。
“对!回家!回石沟村!”焱赶紧肯定,试图与这怨魂沟通,“但你得先让车能动!而且不能再伤害他!你放开他,我们保证带你回去!”
“曹总”歪着头,似乎在思考,那僵硬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车厢内的哭泣声和寒意,也随着它的迟疑而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赌注。赌这冤魂尚有残存的执念和一丝可以沟通的理性,赌它真的只是想“回家”,而不是纯粹的恶意害人。
焱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曹总”那双诡异的眼睛,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几秒钟后,“曹总”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带……俺……回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曹总眼中的异样神采骤然消失,他身体一软,再次瘫倒在了副驾驶座上,恢复了昏迷状态,但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点,左肩的塌陷也似乎……轻微了那么一丝?
几乎在同一时间,车内的哭泣声和那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车外呼啸的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也平息了下来。
焱试探着,再次拧动了车钥匙——
“嗡——!”
引擎发出了顺畅的启动声!仪表盘灯光恢复正常!车头大灯也“啪”地一声重新亮起,两道炽白的光柱猛地刺破前方的黑暗,照亮了蜿蜒的山路和路旁“前方500米,石沟村”的指示牌!
车辆,恢复了正常。
焱长长地、颤抖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曹总,又看了看那个指示牌,心中百味杂陈。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必须履行一个对鬼魂的承诺。
通往石沟村的路,在车灯下向前延伸,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那里面,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