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手腕上那圈淡紫色的淤痕,像一道冰冷的镣铐,将我最后的侥幸心理也彻底击碎。它不是梦境的残留,而是确凿无疑的现实烙印,证明着那个“它”的力量已经能够穿透虚幻与真实的壁垒,直接在我的肉体上刻下印记。我用力搓洗,甚至用指甲去抠,皮肤泛红发痛,但那圈淤痕如同长在了血肉深处,纹丝不动,散发着隐隐的、阴冷的刺痛感。
不能再独自硬撑了。我必须寻求专业的,或者说,至少是“知情者”的帮助。
我将自己最近的遭遇,包括辞职、升级的噩梦、手腕的淤痕,以及所有观察到的现实异常,尽可能详细地整理成文字和图片(拍了手腕淤痕的特写),发给了寒。我深知这一切听起来多么荒诞离奇,但我已别无选择。
寒的回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慢。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几个小时后,他的消息才终于传来,内容很长,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学长,你手腕的痕迹我分析了图片,这绝非普通淤青或压迫伤。它的颜色、形态,更像是一种……‘能量滞留’或‘信息烙印’的表现。结合你描述的梦境升级——空间扩大、缆线缠绕、现实画面侵入——基本可以断定,你遭遇的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或压力幻觉,而是一种基于特定规则和媒介的认知污染与实体侵蚀。”
“那个‘它’,很可能是一种依托于‘剪辑’、‘重复’、‘数据流’等概念而存在的异常实体。钱老板的压榨和你的职业特性,为你被‘标记’提供了完美的温床。辞职触怒了它,因为它视你为它的‘所有物’,你的逃离破坏了某种‘契约’或‘仪式’。”
“关键在于‘数据源’。你梦中听到的‘咔哒’声(现实中的回车键)、看到的扭曲画面(剪辑素材)、甚至缠绕你的黑色缆线(数据线),都是这种实体力量的象征性体现。它试图将你的感知、甚至你的存在,都‘编码’进它的规则里。手腕的淤痕,就是初步编码成功的证明。”
我看着寒的分析,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编码?认知污染?这比单纯的鬼怪索命听起来更加科幻,也更加绝望。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只能等死吗?”我几乎是颤抖着打下这行字。
“不,还有机会。”寒回复,“任何规则都有漏洞,任何编码都有源文件。我们需要找到它的‘数据源’或者说‘核心指令’。你提到梦中出现了你现实生活的画面,包括隐蔽角度的监控视角?这很关键!这说明它在现实中存在某种‘信息采集’的机制!很可能与你之前的工作环境,或者……钱老板本人有关!”
钱老板?我心头一跳。那个敲击回车键的习惯……
“你的意思是,钱老板可能不是无意间的习惯,而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他是在……‘输入指令’?”
“极有可能!他或许是不自知的执行者,但他的行为模式,恰好符合了那个实体的‘触发条件’。”寒肯定道,“学长,我需要你回忆,钱老板除了敲击回车键,还有没有其他古怪的、重复性的行为或口头禅?尤其是在给你下达指令或者否定你工作的时候?任何细节都可能重要!”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到那段被压榨的昏暗日子,在记忆的垃圾堆里翻找。
敲击回车键……否定……“不够完美”……“重做”……
等等!
有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沉船碎片般浮出水面。
钱老板有一个非常古怪的习惯。每次他对我工作不满意,站在我身后指手画脚时,除了敲回车键,他那只不拿东西的左手,总会无意识地、反复地在空中虚划着什么。那动作很快,很轻微,像是……在凭空点击着什么按钮,或者……拖拽着什么滑块?
我以前只觉得那是他紧张或者思考时的怪癖,从未深究。但现在想来,那动作的轨迹,竟然隐隐与我常用的剪辑软件界面上的工具栏图标布局有几分相似!
他在……凭空操作一个看不见的剪辑界面?!
这个发现让我毛骨悚然!
我立刻将这个细节告诉了寒。
“凭空操作虚拟界面?!”寒的回复带着明显的震惊,“这太关键了!这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无意识状态下,执行着某种与那个实体互动的‘接口操作’!他很可能就是那个‘数据源’在现实中的锚点,或者……是一个被深度感染的‘终端’!”
“学长,我们必须拿到证据!证明钱老板与这个异常实体之间存在联系!如果能找到他那些‘凭空操作’对应的具体‘指令’或者产生的异常数据,或许就能找到反击的突破口!”
“证据?怎么拿?”我感到茫然,“我都辞职了,难道还要回去偷拍他?”
“不一定需要你亲自冒险。”寒似乎早有打算,“任何他长期接触的电子设备,尤其是办公电脑,都可能残留异常的数据痕迹,或者被植入某种我们未知的‘后台进程’。你能想办法弄到他电脑的访问权限吗?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
我愣住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钱老板对他的电脑看管极严,设有复杂的密码,而且他几乎从不离开座位。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阿杰的名字闪过我的脑海。他还在公司,而且作为项目接手人,他或许有理由接近钱老板的电脑……但这会把他拖入危险之中。
我犹豫着,将寒的推测和需要证据的想法告诉了阿杰,隐去了最恐怖的部分,只说是怀疑钱老板用了某种非法监控软件或者心理暗示手段对我进行迫害,导致我精神出了问题。
阿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焱,我知道钱老板不是东西,但你说的这些……太玄乎了。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相信你不是装的。我……我试试看吧。明天他有个必须参加的跨部门会议,大概有半小时不在办公室,我找借口去他电脑上查个资料,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但我不能保证,而且风险很大……”
我心中涌起一丝感激和愧疚:“阿杰,谢谢你!千万小心,如果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停止!”
挂断电话,我心中的不安并未减轻。一方面担心阿杰的安危,另一方面,也对可能发现的“证据”感到恐惧。
当晚,我依旧不敢深睡,靠着大量的咖啡和意志力硬撑。但即便是在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那噩梦的碎片也会见缝插针地侵袭而来。
短暂的几分钟浅眠里,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双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床单上快速敲击、滑动,模拟着剪辑操作。耳边是细微但清晰的“咔哒”声。手腕上的淤痕,在黑暗中似乎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坏掉像素点般的紫红色光点。
凌晨时分,我起来上厕所,无意中瞥了一眼客厅的电视机屏幕(虽然关闭着,但屏幕是黑的)。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漆黑的屏幕表面,极快地闪过几帧扭曲的、类似代码乱码般的图像,其中似乎夹杂着钱老板那张模糊而狰狞的脸!
我猛地打开灯,屏幕恢复正常,什么都没有。
是视觉残留?还是……那个实体已经开始尝试利用我环境中任何可能的“显示界面”了?
这种无孔不入的侵蚀,让我几乎发疯。
第二天下午,我焦灼地等待着阿杰的消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钝刀割肉。
终于,在接近下班时间的时候,阿杰的电话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焱……我……我看到了……”他声音发抖,“钱老板的电脑……我趁他开会,用你猜到的那个他常用的密码(他生日)试了一下,居然进去了……我本来只想快速看看有没有奇怪的软件或进程……”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鼓起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打开任务管理器,发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后台进程,名字是一串乱码,cpU和内存占用都极高。我好奇点开了它的文件位置……那路径根本就不在正常的程序文件夹里,而是在……在一个隐藏极深的、以一堆符号命名的文件夹里!”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一个巨大的、不断自行增大的.dat文件。我……我忍不住用十六进制编辑器打开看了一眼……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是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不是普通的代码……”阿杰的声音带着哭腔,“那里面……那里面像是……压缩和加密过的……图像数据!我看到了无数重复的、扭曲的色块和像素点,不断循环……而且,在某些特定的数据段里,我……我好像看到了……你之前剪辑的那个‘金汤肥牛’镜头的残影!还有……还有……你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模糊画面!”
“更可怕的是……”阿杰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我感觉……我感觉那个进程……它发现我在看它了!钱老板的电脑风扇突然疯狂转动,屏幕开始闪烁,那个.dat文件的大小开始爆炸性增长!我吓得赶紧强制关机,拔了电源……”
“我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焱,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招惹上什么了?!”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寒的猜测被证实了。
钱老板的电脑,就是那个异常实体的一个“数据节点”或者说“缓存器”!它在不断地记录、处理、甚至可能是“消化”着我的工作、我的疲惫、我的恐惧!那些凭空操作,就是在向这个节点输入指令!
而我现在脱离了那个环境,它就变得更加暴躁,更加直接地侵蚀我的现实和梦境!
“阿杰,听着,”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看到的一切,不要对任何人说!忘了它!离钱老板和他的电脑远一点!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挂断电话,我立刻将阿杰的发现转告给寒。
寒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发来回复,只有一行字,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学长,那个.dat文件……它可能不是在‘记录’你。”
“它可能是在……渲染你。”
“你的现实,正在被它当成素材,一步步剪辑成它想要的‘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