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根据好友焱的叙述记录)
废弃医院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焱赤着脚,踩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回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歪斜着敞开,里面是更深沉的黑暗,偶尔能看到翻倒的病床、散落的轮椅残骸,以及墙壁上大片不明原因的污渍。他不敢细看,只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试图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之地。
然而,走廊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它扭曲、旋转,将他引向一个他潜意识里抗拒无比的方向——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铁门。门上模糊的铭牌写着三个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字:
[解 剖 室]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种不同于走廊忽明忽灭灯光的、稳定而冷冽的光线,一种属于无影灯的、毫无感情的光。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推力(或者说吸引力)从他身后传来,将他猛地推入了那扇门内。
冷气扑面而来,比走廊更加刺骨。
房间中央,是熟悉的、不锈钢的解剖台,反射着顶上无影灯冰冷的光芒。而环绕房间墙壁的,是一排排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储藏柜,每一个柜门上都有一个长长的、拉手式的抽屉——那是用来存放尸体的冰柜。
此刻,那些抽屉竟然大多都半开着。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每一个拉开的抽屉里,都躺着一个……人。
是他那些朋友们。
阿哲、小琳、公司的同事……他们一个个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尸袋里,脸色灰白,毫无生气,如同蜡像。但他们的眼睛,却齐刷刷地睁着,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又仿佛能穿透阻碍,直直地聚焦在闯入的焱身上。
死寂。
然后,仿佛接收到了某个无声的信号。
所有“尸体”的头部,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僵硬感,齐刷刷地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嘴唇没有动,但无数个声音,缥缈、空洞、却又异常清晰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交织成一片冰冷的合唱:
“焱……”
“你来了……”
“这里……很好……”
“没有痛苦……没有烦恼……”
“冰冷的永恒……”
“来吧……”
“加入我们……”
“成为我们……”
“一起……”
“永生……”
“永生”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焱的意识。他看着那些曾经鲜活、如今却如同标本般躺在停尸柜里的好友,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不!滚开!”他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转身想逃。
但解剖室的门在他眼前“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同时,那些躺在抽屉里的“好友”们,竟然开始动作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缓缓地从尸袋里坐了起来!他们的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他。
他们缓慢地、一步步地,从冰冷的储藏柜里爬出来,围拢过来,伸出冰冷僵硬的手,要将他拉入他们的行列。
“加入我们……”
“永生……”
焱绝望地后退,后背猛地撞上了另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他回头一看,是另一个尚未拉开的停尸柜。柜门上,赫然写着他自己的名字!
而这时,那些“好友”已经围了上来,无数双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的肩膀、他的衣服,要将他塞进那个属于他的“永恒之所”。
“不——!!!”
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挣扎,猛地推开身前一个“人”,踉跄着冲向房间的另一侧——那里似乎还有一扇小门。
他撞开那扇门,冲了进去。
热浪。
一股灼人的、混合着奇异化学气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蛋白质焦糊味的热浪,瞬间包裹了他。
他冲进了一个更加宽敞的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笨重的、砖石结构的炉膛。炉膛口是厚重的、暗红色的铁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里面透出熊熊燃烧的、橘红色的火光。
焚化炉!
他竟然冲进了医院的焚化间!
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解剖室里的那些“好友”已经追了出来。他们的动作不再僵硬,反而变得异常迅捷,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映照着焚化炉的火光,跳动着疯狂的色彩。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力量奇大地抓住他,将他朝着那扇散发着恐怖热量的焚化炉铁门拖去。
“放开我!你们疯了!放开!”焱疯狂地踢打挣扎,但无济于事。灼热的空气炙烤着他的皮肤,让他呼吸困难。
“阿哲!小琳!是我啊!看清楚!”他试图唤醒他们。
但他们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某种指令。炉门被其中一个“人”猛地拉开,更加凶猛的热浪喷涌而出,橘红色的火焰如同恶魔的舌头,在炉膛内翻滚舔舐。
然后,在焱无比惊恐的目光中,他被他们合力抬起,猛地抛向了那扇燃烧的入口!
“不——!!!”
他感觉自己飞向了那片橘红色的地狱。
极度的高温瞬间包裹了他,皮肤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痛感,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恐惧和剧痛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的瞬间。
身上的灼热感猛地消失了。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骤然破裂、重组。
呛人的烟味和热浪被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汗味、泡面味、洗发水青春气息的味道所取代。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略显拥挤的大学宿舍里。上下铺的铁架床,墙上贴着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桌上堆满了课本和电脑,窗外是熟悉的校园夜景,还能听到远处篮球场隐约传来的运球声。
他穿着大学的t恤和短裤,刚才的睡衣、废弃医院、解剖室、焚化炉……全都消失了。
仿佛刚才那一切极致的冰冷和灼热,都只是一场逼真到可怕的幻觉。
只有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提醒着他那经历的无比真实感。
他喘着粗气,茫然地环顾着这间他曾经住了四年的宿舍。
这里是安全的吗?
还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