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此卷主要记录焱的叙述与梦境)
焱坐在我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已经冷掉的咖啡,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和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虑。她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无形的存在听去,开始了她的叙述。以下,我将以她的口吻,尽可能还原那份逐渐滋生的寒意。
(以下为焱的第一人称叙述)
我和我老公,陈炜,结婚七年了。都说七年之痒,但在那之前,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他是搞It的,有点技术宅的木讷,但为人踏实,对我也不错。我们的生活就像无数普通夫妻一样,上班,下班,吃饭,追剧,偶尔为鸡毛蒜皮拌嘴,但床头吵架床尾和。
变化,是从他三个月前外派回来开始的。
他公司有个重要的项目在邻市,需要派驻半年。期间我们主要通过视频和电话联系,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他甚至比在家时更健谈些,经常跟我说些项目上的趣事,抱怨一下食堂的饭菜,叮嘱我按时吃饭。我虽然想他,但也觉得小别胜新婚,对未来团聚充满了期待。
他回来的那天,我特意请了假,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我雀跃地跑到门口。
门开了。
陈炜拖着行李箱站在那里,风尘仆仆。他看着我,笑了笑,说:“老婆,我回来了。”
就是那个瞬间。我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笑容的弧度?眼神的焦距?还是问候的语气?似乎一切都符合预期,但又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就像你看一幅无比熟悉的画,所有线条和颜色都对,但组合起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我当时只当是自己太激动,或者他旅途劳顿,没有深想。
但接下来的日子,这种“别扭”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丝丝缕缕地扩散开来,渗透进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首先是习惯。
陈炜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睡前必须用特定的那款薄荷牙膏刷牙,他说别的牌子味道让他恶心。回来后的第一天晚上,我发现自己那支水果味的牙膏被用掉了一截。我问他,他愣了一下,然后拍拍脑袋,用一种过于刻意的恍然语气说:“哦,忘了,我的用完了,顺手用了你的,明天去买。” 后来我发现,他再也没用过那款薄荷牙膏,似乎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
他以前吃煎蛋,蛋黄必须是溏心的,流出来的那种。现在,他会把蛋黄完全煎熟,甚至有点焦边,吃得津津有味。
他是个左撇子,握筷子、用鼠标都是左手。现在,他偶尔会下意识伸出右手,然后才反应过来,略显僵硬地换回左手。尤其是用鼠标的时候,那姿势看起来十分别扭,仿佛右手才是他更熟悉的选择。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单独拎出来,都可以用“习惯变了”、“累了”、“不小心”来解释。但当它们密集地、持续不断地出现时,就形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违和感。
其次是气味。
我迷恋陈炜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是他皮肤自带的一种,混合了淡淡汗味、洗衣液和他常用那款须后水的,很干净很温暖的男人味。我常常埋在他颈窝里嗅,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安心的味道。
他回来之后,那种味道……变了。
变得很淡,几乎闻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无菌的、带着一丝微弱金属感的气息。像是消毒水,又像是……刚从密封包装里拿出来的新电子产品。我问他是不是换了沐浴露或者洗衣液,他都说没有,还是老样子。我甚至偷偷检查过他的洗漱用品,确实没换。
我试着像以前一样靠近他,想找回那种熟悉的感觉,但那种陌生的、冰冷的气味总让我下意识地想避开。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离,有一次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了老婆?嫌弃我啦?” 那笑容,无可挑剔,却抵达不了眼底。
最让我心里发毛的,是眼神。
陈炜以前看我的眼神,是带着温度的。有宠爱,有包容,偶尔也有疲惫和不耐烦,但那是活生生的,有情绪流动的眼神。
现在,他看我的时候,眼神常常是……空的。
不是冷漠,不是疏远,就是一种纯粹的、没有内容的空茫。仿佛他的眼球只是两个高分辨率的摄像头,在忠实地记录影像,但背后没有灵魂在进行处理和理解。尤其是在他不说话,静静看着电视,或者看似在听我说话其实走神的时候,那种空洞感尤为明显。
有时,我会突然捕捉到他在背后看我。不是夫妻间那种温存的凝视,而是一种……观察。像科学家在观察培养皿里的微生物,冷静,客观,不带感情。当我猛地回头与他对视时,那空洞会瞬间被一种模式化的、温和的笑意取代,速度快得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我开始失眠,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人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声,浑身冰凉。我开始在网上搜索,“丈夫出差回来像变了一个人”、“行为习惯突然改变”、“眼神空洞”,跳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从压力过大、抑郁症,到更荒诞的……夺舍、克隆人,甚至外星人替换。
我知道这很荒谬,理智告诉我陈炜可能就是工作太累,或者我们之间进入了平淡期,需要沟通。但那种发自本能的、源自每一个毛孔的不安和恐惧,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直到,我开始做那个梦。
那个关于他不是人的,诡异至极的梦。
(焱的叙述暂停,她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大口,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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