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继续焱的第一人称叙述)
那段记录着非人低语的录音,像一枚深埋在我体内的冰核,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寒气。它既是证据,也是诅咒,将我与那个名为“陈炜”的存在,牢牢锁死在这座名为“家”的恐怖囚笼里。白天,我是演技精湛的妻子,微笑,交谈,甚至在他偶尔(程序化地)表现出亲昵时,强迫自己做出回应。夜晚,我是蜷缩在床沿的惊弓之鸟,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如弦,倾听着身边那具皮囊下可能传出的任何异响。
我知道我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恐惧和压力如同不断加压的锅炉,迟早会把我炸得粉身碎骨。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稍微确认我的猜测、或者……哪怕只是让我感觉自己在做点什么,而不是被动等待最终审判的方式。
我想起了之前观察到的,他对强烈电磁干扰似乎有轻微不适的反应。这个发现,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如果他能被外部干扰影响,那是否意味着,他并非全无破绽?我能否利用这一点,进行一次小心翼翼的、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试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疯狂地滋长起来。它混合着恐惧、一种病态的好奇,以及绝境中滋生的、近乎自毁的勇气。
我选择的“武器”是家里的微波炉。它工作时会产生较强的电磁场,而且启动时的“嗡”声和结束时“叮”的提示音,能为我提供明确的时间节点,方便我观察。
计划很简单:在他靠近厨房,处于微波炉辐射范围内时,突然启动它,观察他的瞬间反应。哪怕只有零点几秒的异常,也足以印证我的猜想。
机会在一个周六的上午到来。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平板,距离开放式厨房的微波炉大约三四米远。我借口热牛奶,将一杯牛奶放进微波炉,设定了两分钟。我的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我站在微波炉旁,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他的侧影。他似乎全神贯注于平板上的内容,手指偶尔滑动一下。
就是现在!
我猛地按下了启动键。
“嗡————————”
微波炉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运行声,内部的转盘开始旋转。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陈炜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不是大幅度的动作,更像是精密仪器受到瞬间脉冲干扰时产生的、微不可查的震颤。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停顿了,虽然只有一刹那,但那种流畅感被打断了。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不舒适的信号。
这些反应太快了,太细微了,如果不是我全神贯注、带着预设的期待去观察,绝对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它们确实发生了!就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但涟漪确实存在!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证实了!他真的会受到电磁干扰!
这两分钟变得无比漫长。微波炉的“嗡”声在我听来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我紧紧盯着他,看着他似乎很快调整了过来,恢复了看平板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我知道,那不是错觉。那瞬间的僵硬和蹙眉,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
“叮!”
微波炉停止工作。提示音清脆响亮。
陈炜像是被这声音提醒,很自然地抬起头,看向我,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热好了?小心烫。”
他的表现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我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我绝对会认为刚才只是我的又一次神经质臆想。
我端着那杯滚烫的牛奶,手指被烫得发红却浑然不觉。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证实猜想后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我成功了,但也可能……惊动了它。
这次试探之后,我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绝望。我知道了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但也更清楚地认识到我们之间力量的悬殊。他能完美地模拟人类,混迹于社会,其背后的技术(或者说,存在形式)是我无法理解的。我的一次小小试探,或许在他(它)看来,不过是系统运行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可以忽略的干扰信号。
日子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平静下流逝。我们像两个最高明的演员,在名为“婚姻”的舞台上,上演着无人喝彩的默剧。他依旧扮演着“丈夫”,按时回家,分担家务,甚至在我“感冒”时(我假装咳嗽了两声),程序化地表达了关心,递上温水和药片。但我能感觉到,那种“观察”的意味更浓了。他看我的眼神,那种空洞背后的“分析”感,有时会让我不寒而栗。
我开始疯狂地搜索一切关于“拟人机器人”、“高级AI”、“意识上传”、“外星生物替换”的资料。我混迹于各种边缘论坛,看到许多光怪陆离的“遭遇”分享,有些明显是妄想,但有些……其描述的细节,那种对枕边人细微变化的捕捉,与我自身的经历产生了可怕的共鸣。但所有这些,都无法提供任何实际的帮助或解决方案。它们只是加深了我的恐惧,让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并非个例,但也同样孤立无援。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长时间的精神压力和睡眠不足,让我的状态越来越差。镜子里的我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疲惫。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我真的疯了?是不是工作压力和生活琐事导致我产生了严重的被害妄想?那些所谓的“证据”,会不会都是我潜意识扭曲后的产物?
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那段手机里的脉冲低语录音,以及微波炉前他瞬间的僵硬,就会像冷水一样浇醒我。不,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我始料未及的瞬间。
那天晚上,我因为白天查阅了太多令人不安的资料,精神极度疲惫,很早就上床躺下了。陈炜还在书房“处理工作”。我迷迷糊糊,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他走进了卧室。他没有开灯,动作轻缓。我背对着他,假装熟睡。
他走到我这一侧的床边,停了下来。
我没有睁眼,但全身的感官都警报大作。他想干什么?
他没有触碰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那种冰冷的、审视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仿佛他不是在看他同床共枕的妻子,而是在评估一件物品,一个……需要处理的变量。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心脏在寂静中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连呼吸都放得极其轻缓。
然后,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几乎像是气流摩擦的声音,和那天晚上录音里的脉冲低语前奏有些相似,但更加微弱,更加……复杂。像是有无数个极细小的声音在同时低语,汇聚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讨论”声。
它……它在扫描我?还是在……分析我的状态?判断我是否构成威胁?
恐惧达到了顶点。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解剖台上,任由一个非人的存在冷漠地审视着我的灵魂。
这种被“扫描”的感觉持续了大概十几秒,然后戛然而止。
我感觉到他移开了“目光”,绕到床的另一侧,躺了下来。平稳的、节拍器般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而我,躺在黑暗中,如同刚从地狱边缘爬回。全身的衣物都被冷汗浸透,四肢冰冷僵硬,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酷刑。
它不再仅仅是观察了。
它开始主动地、近距离地“检测”我了。
这次经历,彻底粉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我知道,平静的假象维持不了多久了。它已经将我列为了需要重点关注和评估的对象。下一次,当它判断我可能超出某个“安全阈值”时,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
我必须做点什么。在它决定“处理”掉我之前。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计划,开始在我被恐惧和绝望浸透的脑海中,逐渐成型。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需要了解它的本质,需要知道……真正的陈炜,是否还有一丝残存的可能?
这个计划风险极大,可能万劫不复。
但我已经,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