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风波过后,车队的气氛更加凝重。侍卫们打扫战场,发现刺客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所用兵器和弓箭也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显然是老手,抹去了一切可能追查的痕迹。
谢晏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神愈发冰寒。他加派了斥候,车队行进速度更快,沿途尽量不在城镇停留,宿营也选择易守难攻之地。
苏清欢则一直有些心神不宁。那日她情急之下划出的一刀,以及黑衣人倒地的画面,时常在她脑海中回放。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并参与其中。虽然是为了自保和救人,但那种剥夺生命的冲击感,依旧强烈。
她变得更加沉默,常常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荒芜景象出神。
谢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这日换药时,他忽然开口:“后悔了?”
苏清欢正在小心地为他伤口上的桑皮纸引流条更换新的(她用煮过的细棉布条替代了),闻言手指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平稳:“不后悔。当时情况,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但你还是怕了。”谢晏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清欢没有否认:“我是医生,我的职责是救人,不是杀人。第一次……总会有些不适应。”
“医生?”谢晏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
苏清欢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家乡土话,郎中的意思。”
谢晏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转而道:“京城比那日更凶险。明刀易躲,暗箭难防。你救了我,便已卷入漩涡。日后遇到的,不会是直来直去的刀剑,更多是笑里藏刀的算计和杀人不见血的阴谋。你的那些‘规矩’和‘医术’,在那里会触犯很多人的利益。”
他这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教导她?
苏清欢抬起头,看向他:“侯爷的意思是?”
“收起你不必要的仁慈和恐惧。”谢晏的声音冷淡却直接,“在京城,示弱不会换来怜悯,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你要想活下去,想做成你想做的事,就必须比他们更狠,更硬。”
他的话像冰冷的锤子,敲打着苏清欢的认知。她明白,这是生存法则。从她决定救下谢晏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再独善其身。
“多谢侯爷教诲,民女……明白了。”她低声道,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是的,她不能怕。她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有价值,要改变这个时代!
谢晏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又行了几日,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沿途的驿站明显变得繁华起来,官员接待的规格也更高。每个人都对谢晏恭敬有加,但那种恭敬背后,藏着多少探究和算计,苏清欢也能隐隐感觉到。
这日,在一个较大的州府驿站休整时,当地的知府设宴为谢晏接风洗尘。
宴席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知府和几位当地乡绅极力奉承,话题不知不觉就引到了苏清欢身上。
“听闻侯爷此次遇险,幸得一位女神医妙手回春,真是吉人天相啊!”知府笑着敬酒。
一位穿着绸缎、体态富硕的乡绅接口道:“是啊是啊!还听说这位神医在安澜县以奇术抗疫,活人无数,堪称女中华佗!不知可否请出来,让我等凡夫俗子也一睹风采?”
话虽客气,但那乡绅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好奇,仿佛在谈论什么新奇玩物。
谢晏放下酒杯,神色淡漠:“苏大夫一路劳顿,需要休息,不便见客。”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那乡绅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讪讪。
知府连忙打圆场:“是极是极!神医辛苦!侯爷体恤下人,真是我等楷模!呵呵,喝酒,喝酒!”
然而,宴席散后,苏清欢回到安排好的房间,却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底下还压着一张名帖,正是那位富绅的。
“一点心意,聊表敬佩,望神医笑纳。”落款处还写着“日后京城,或有叨扰”。
苏清欢拿着那对玉镯,只觉得烫手。这不是敬佩,这是试探,是提前的投资,或者说……是贿赂。她还未到京城,无形的网似乎就已经开始向她罩来。
她毫不犹豫地将锦盒原样盖好,叫来驿站的下人:“将此物送还方才宴席上的王老爷,就说民女职责在身,不敢受此厚礼,心领了。”
下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应声而去。
苏清欢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谢晏说得对,京城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了。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