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派来的亲卫深夜叩响苏府大门时,苏清欢刚批阅完医馆的图纸。听闻谢晏旧伤复发,高烧不退,她心中一紧,立刻提起药箱随行。
侯府内气氛凝重。老管家见到她,如同见到救星:“县君,您可来了!侯爷他……不肯用太医开的药,疼得厉害也不吭声,老奴实在没办法……”
苏清欢快步走入内室。只见谢晏只着中衣,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唇色泛紫,左胸旧伤处虽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肌肉不自然的紧绷。但他眼神依旧锐利,看到苏清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皱眉对管家道:“多事。一点小伤,惊动县君作甚。”
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清欢没理会他的逞强,直接上前:“伸手,诊脉。”
谢晏顿了顿,还是依言伸出手腕。指尖触及他滚烫的皮肤和紊乱的脉象,苏清欢眉头紧锁:“旧伤郁结,寒气入体,引发高热。再硬撑下去,伤了心脉,神仙难救!”她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愠怒。
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需立即针灸泄热,疏导淤积。褪去上衣,躺好。”
谢晏看着她不容置疑的专业态度,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依言照做。
当他精壮的上身裸露出来时,苏清欢呼吸微微一滞。那不仅仅是旧箭伤,整个上半身布满了各种兵器留下的疤痕,纵横交错,诉说着沙场的残酷。那处最致命的箭伤,靠近心脉,至今仍隐隐发黑,显示着当初的凶险。
她定下心神,屏息凝神,银针精准地刺入相应穴位。她的手法轻柔而稳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谢晏起初身体紧绷,随着银针落下,一股清凉之气逐渐驱散灼痛,他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针灸完毕,又服下苏清欢带来的特效退热消炎药丸,谢晏的体温渐渐下降,脸色也好转不少。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那份强撑的冷硬。
“侯爷若真谢我,日后便爱惜些自己的身体。”苏清欢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淡淡道,“边关需要的是活着的战神,不是一个伤痕累累的英魂。”
谢晏默然片刻,忽然道:“屋里闷,陪我去院里走走可好?”
苏清欢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秋夜微凉,月华如水,静静洒在庭院中。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下,一时无话。经历了生死考验和朝堂风波,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今日……又收到北疆军报。”谢晏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突厥蠢蠢欲动,边关小摩擦不断。朝中却为了一点粮饷辎重,争论不休。”他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清欢侧头看他,月光下,他褪去了平日冷硬的面具,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思和沉重。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肩上扛着的家国天下,是何等分量。
“我的理想很简单,”苏清欢轻声接话,望着天上的月亮,“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能多救一个人,便是多一分功德。”
谢晏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你的功德,已经很大了。鼠疫、难产……你救下的何止千百人。这京城,因你而不同。”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一丝敬佩。
苏清欢心头微颤,避开他的视线:“侯爷过奖。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
谢晏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和一个小小的“晏”字,递给她:“这是我的令牌。见它如见我。日后若遇急事,或有人为难,可凭此令调动我留在京中的亲卫。京城……并非总是太平。”
苏清欢一怔。这令牌代表的信任和权力,太重了。她下意识想拒绝。
“收下。”谢晏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酬谢,是……请求。请你,务必保全自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恳切。
苏清欢看着他眼中的认真,最终,伸手接过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令牌,入手微沉:“……好。”
她顿了顿,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给他:“这是我特制的安神止痛香囊,用了些宁神的药材。若伤口再痛,或心烦难眠时,可置于枕边。”
谢晏接过,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药草香沁人心脾。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好。”
月光如水,流淌在两人之间。没有更多的言语,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意,却在悄然滋生。疏离的冰层,在这一夜,悄然融化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