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圣旨由内侍省快马传抄,一日之内便贴遍了京城九门。崔丞停职闭门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了街头巷尾的茶肆酒坊,连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小贩,都能绘声绘色地讲起金殿上苏清欢如何据理力争、崔丞如何面如死灰的场面。
三法司的衙署前,每日都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官差们抱着卷宗进进出出,神色肃穆,却挡不住百姓们伸长脖子张望——毒粮案害了两州百姓,如今终于要审个水落石出,人人都盼着能早日看到崔党伏法。
崔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世代忠良”匾额,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往日车水马龙的巷口,如今只剩两个面无表情的禁军守卫,往来官员远远看见,便绕路而行。崔党其余成员更是夹紧了尾巴,连早朝都缩在队列末尾,大气不敢出——女帝查案的旨意说得明白,“有敢包庇者,以同罪论处”,谁也不愿此刻撞在枪口上。
与之相反,苏清欢的安平医馆前,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这日清晨,苏清欢刚到医馆,便见门口围了一群百姓,为首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汉,手里捧着块黑漆描金的牌匾,上面“万家生佛”四个大字,烫得金灿灿的。见她下车,老汉连忙领着众人跪倒:“苏大人!多谢您为咱们百姓做主啊!若不是您查出毒粮真相,俺们这些人,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是崔家害了咱!”
身后的百姓们也跟着磕头,口中“青天大老爷”的呼声此起彼伏。苏清欢连忙上前扶起老汉,指尖触到他胳膊上因中毒留下的瘢痕,心中一沉——这便是毒粮案留下的痕迹,即便查清了真相,有些伤害也无法逆转。
“老人家快起来,这是臣分内之事。”她接过那块牌匾,入手沉甸甸的,“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后续朝廷会有抚恤,医馆也会为大家免费诊治后遗症,莫要担心。”
安抚好百姓,苏清欢转身进了医馆,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去。她将牌匾交给侍女,径直上了二楼书房,案上摊着三封奏折,是她昨夜熬夜写就的。第一封,是恳请女帝设法营救影九;第二封,是奏请拨银二十万两,用于中毒百姓的长期抚恤与康复治疗;第三封,则是针对漕运与仓储的整顿方案,从船只查验、粮食抽检到官员轮岗,写得细致入微。
“影九还在黑石山矿场,崔丞虽倒,但矿场仍由他的心腹把持,硬抢怕是会伤了影九。”苏清欢指尖敲着案几,眉头微蹙。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定国公府的管家,手里捧着一封密信。
拆开一看,苏清欢眼中瞬间亮了——信是定国公亲笔所写,说他已安排人手,伪装成漕帮商贩,潜入矿场当差,今夜便会趁乱将影九救出,送回京城。
果然,当夜三更,医馆后门悄悄进来两个黑影。为首的是个精瘦的汉子,肩上扛着个人,正是影九。他脸色苍白,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已发黑,显然受了不少苦,但眼神依旧清明,见到苏清欢,挣扎着就要起身:“苏大人……”
“快躺下,别动。”苏清欢连忙按住他,解开绷带一看,伤口虽深,但未伤及筋骨,只是感染发炎,“辛苦你了,这趟委屈你了。”她取来金疮药,亲自为他包扎,指尖动作轻柔,“安心在医馆养伤,你的功劳,陛下都记着呢。”
影九眼眶微红,重重点头,却因伤势太重,没说几句话便昏了过去。
次日清晨,苏清欢带着三封奏折入宫。女帝看完,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在每封奏折上批了“准”字,笑着道:“苏卿考虑得周全,比朕想得还细致。影九的事,定国公已跟朕禀明,你放心便是。漕运仓储的整顿,就交由你牵头,有任何需要,直接找朕要人手。”
“谢陛下信任。”苏清欢躬身领旨,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从宫中专程出来,已是午后。苏清欢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城南的漕运码头。往日里繁忙的码头,如今安静了许多,官差们正逐一查验过往船只,粮船上插着的“抽检合格”的小旗,在风里轻轻晃动。她看着这一幕,想起数月前刚查案时的艰难——那时崔党势大,处处受阻,如今终于能按自己的想法整顿,心中百感交集。
回到医馆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安平医馆”的匾额上。苏清欢走上阁楼,凭栏而立,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街上的百姓们脸上有了笑意,孩子们追着风筝跑,茶肆里传来阵阵笑声——这便是她想要守护的景象。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带,那是女帝昨日刚赏赐的,玉质温润,刻着缠枝莲纹。从最初仅凭医术救死扶伤,到如今能在朝堂上与权贵对峙,能推动制度变革,能护住更多人……这一路,她走得艰难,却也走得坚定。
影九还在养伤,三法司的会审还在进行,崔党的余孽尚未清除,世家与帝党的博弈远未结束。她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前方或许还有更大的风浪在等着她。
但此刻,苏清欢望着天边的晚霞,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医馆里治病救人的苏院使,她有了能力,有了信念,有了可以信任的伙伴。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敢踏进去——为了那些信任她的百姓,为了影九这样忠诚的下属,也为了女帝托付的这大好河山。
晚风拂过,吹动她的衣袂。苏清欢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场风波暂息,却是新的开始。她的路,才刚刚走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