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云观的第二天,严若菲梦想中“睡到自然醒然后回山里摸鱼”的计划再次泡汤。
天刚蒙蒙亮,她就被观外一阵高过一阵的争吵声吵醒。推开房门,只见青玄正和一个穿着绸缎马褂、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在院门口拉扯。
“张员外,不是我们观不帮忙,是您这要求它不合规矩啊!”青玄苦口婆心,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甸甸的锦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张员外唾沫横飞,“青玄道长,您就给通融通融,这‘五鬼运财符’,价钱好商量!只要灵验,我再给观里捐三尊金身!”
严若菲眉头一皱,五鬼运财乃是偏门邪术,有损阴德,正经道观绝不会碰。她清冷的声音响起:“青玄。”
青玄一个激灵,连忙甩开张员外的手,小跑到严若菲身边,低声道:“观主,这肥羊……不是,这张员外非要求偏财,我都拒绝三次了,他愣是不死心。”
张员外见到严若菲,眼睛一亮,赶紧凑上来行礼:“严观主!您可算出关了!您看这事儿……”
“青云观不画偏符,不行邪术。”严若菲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员外若想求财,不如多行善事,自有福报。或者,”她话锋一转,瞥了眼张员外眉宇间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先说说你最近遇到的麻烦事。”
张员外一愣,随即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脸色变了变,支吾道:“没……没什么麻烦……”
青玄在一旁煽风点火:“张员外,我们观主铁口直断,您印堂发黑,目有滞气,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影响家宅财运啊。这时候还想着偏财,小心引火烧身哦!”
张员外被这么一吓,冷汗都下来了,这才吞吞吐吐道:“严观主慧眼……是……是有点不对劲。我家祖传的一幅古画,最近……最近好像活过来了!”
原来,这张员外祖上是书香门第,留有一幅唐代的《仕女游春图》。近半个月来,每到子时,画中那个拈花微笑的仕女,眼睛似乎就会转动,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诡异。家里养的狸花猫一到晚上就对那画龇牙低吼,他小妾更是声称半夜听到画里有女子叹息声。请了几个和尚道士来看,不是看不出名堂,就是胡乱作法反而让家里更不太平。
“古画通灵?”严若菲沉吟。物久生灵并不罕见,但通常需要极长的岁月和特殊条件。“带我们去看看。”
这就是“上门业务”了。青玄立刻精神抖擞,开始盘算“外出勘察费”、“精神损失安抚费”、“特殊物品处理费”……
到了张员外家那雕梁画栋的大宅,严若菲先没去看画,而是在宅子里外转了一圈,看了看风水格局。
“宅子坐北朝南,明堂开阔,本是聚财纳福之相。”严若菲指着后院一隅,“但你在西南角挖了个水池,养了锦鲤,犯了‘坤宫见水’的忌讳,阴湿之气汇聚,容易招引阴灵依附。”
张员外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随后,众人来到书房,见到了那幅引起事端的《仕女游春图》。画作古色古香,保存完好,画中仕女体态丰腴,拈花含笑,确实栩栩如生。
严若菲并未立刻开天眼或催动圣物,而是先净手焚香,对着古画打了个稽首,以示对古物和可能存在的灵体的尊重。这是道门的规矩。
她仔细观察画面,指尖轻轻拂过画轴,感受着上面的气息。片刻后,她开口道:“画本身无邪气,但附着了一缕执念深重的残魂。并非画中仕女,而是……后世某个极度痴迷此画,死后魂魄不愿离去,依附其上的文人雅士。”
她让张员外取来朱砂、黄纸,现场画了一道“安魂送灵符”。并非强行驱散,而是以温和的灵力安抚那缕残魂,并指引其归于该去之处。
符成,严若菲手掐法诀,口诵《度人经》片段,将符箓在画前焚化。青烟袅袅,盘旋不散,隐约似乎形成一个拱手作揖的文士虚影,对着严若菲微微一礼,随即缓缓消散于空中。
与此同时,众人都感觉书房内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随之散去,变得明朗起来。
“好了。”严若菲淡淡道,“残魂已送走。那水池尽快填平,多晒太阳。此画可继续收藏,已无碍。”
张员外感受着明显不同的氛围,又惊又喜,对着严若菲千恩万谢,之前求偏财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青玄趁机上前,拿出早就拟好的“服务项目清单”,开始结算“费用”,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观的路上,玄素(伤势未愈,留守观内)用传讯符发来消息,说天师府那边有回信了,对他们此次南疆之行的“工作报告”和“功德申请”给予了高度肯定,功德点不日下发,部分合理损耗予以报销。
青玄听到“报销”二字,眼睛都亮了,走路都带风。
严若菲看着西斜的落日,叹了口气。又是没能准时下班的一天。
白芷温柔笑道:“观主,虽然忙碌,但能帮人解决问题,平息祸端,不正是我辈修行的意义吗?”
赤练扛着新找来的雷击木胚子,哼道:“就是过程麻烦了点,还不如打一架痛快。”
严若菲揉了揉眉心,是啊,这就是青云观的日常。没有那么多毁天灭地,更多的是这些鸡毛蒜皮、却又与民生息息相关的“小事”。降妖除魔是修行,画符解厄也是修行。
“明天……”她看着山门方向,喃喃道,“希望来‘业务’的,是丢猫找狗之类的简单活吧。”
当然,她也知道,这大概率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第六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