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苑,名副其实。院落不大,却格外清雅,引动周天星力,化作朦胧辉光洒落,使得院中草木都沾染上了一层灵性光晕。此地的灵气浓郁程度,远超天师府客院,更带着一丝昆仑特有的纯净道韵,对修行大有裨益。
然而,此刻青云观众人却无暇感受这份仙家福地的妙处。
院落正中的石桌旁,众人围坐,气氛略显凝重。
“观主,南往前辈,方才那感应……” 玄素率先开口,眉头紧锁。能让圣物与霜华剑同时示警的存在,绝非寻常。
严若菲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点,眸光深邃,仿佛在回溯那短暂而清晰的悸动:“那气息……与开元圣物同源,皆蕴含一丝‘起源’之力,但其本质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圣物代表‘开创’、‘秩序’与‘净化’,而那东西……充满了‘终结’、‘混乱’与‘湮灭’。”
南往道人微微颔首,补充道:“而且,它并非死物,其内蕴藏着极其邪恶与贪婪的意志。能在昆仑结界下如此隐秘地窥探并引动我等感应,其实力与位格,恐怕不在全盛时期的幽冥道主之下,甚至……更为诡异。”
不在幽冥道主之下?众人心中皆是一沉。一个幽冥道主就已让正道焦头烂额,如今竟又冒出这样一个神秘而强大的敌人?
青玄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算什么?‘归墟’自己成精了?还是说,幽冥道捣鼓出了什么更吓人的玩意儿?”
“未必是幽冥道所为。” 严若菲摇头,“那气息虽然邪恶,但与幽冥道的九幽鬼气有所不同,更纯粹,也更古老。或许,是归墟本身孕育的某种‘意识’,或者是被归墟之力侵蚀、异化的古老存在。”
赤练握紧了拳头,雷光在眼中闪烁:“管它是什么,既然盯上了我们,那就兵来将挡!正好我的新‘九霄雷暴符阵’还没开过张!”
白芷忧心忡忡:“若真是与归墟直接相关的存在,其威胁恐怕远超幽冥道。我们的丹药和符箓,是否足以应对那种层次的‘湮灭’之力?” 她已经开始思考如何针对性研发新的丹药了。
“当务之急,是弄清那到底是什么,以及它的目的。” 玄素总结道,“它窥探我们,大概率是因为观主手中的圣物。圣物对它而言,是补品?是威胁?还是……钥匙?”
“钥匙”二字,让众人心头再次一跳。明月传来的讯息提及,昆仑是离“门”最近的地方之一。这诡异存在,是否也想利用圣物,去打开那扇“归墟之门”?
“玉虚宫主修为通天,坐镇昆仑,他是否早已察觉此物?” 南往道人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严若菲沉吟片刻:“或许知晓,或许……也有所顾忌。昆仑太大,太古老,隐藏的秘密太多。玉虚宫主虽强,也未必能洞察一切。明日我再寻机与张天师商议,看能否通过天师府,向玉虚宫探听一二。”
她看向众人,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决断:“无论如何,既定计划不变。阻止幽冥道血祭为首要任务。这暗处的窥伺者,我们多加提防便是。在昆仑地界,它若敢明目张胆出手,玉虚宫绝不会坐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的师兄师姐师弟妹:“大家抓紧时间休息,调整状态。昆仑灵气充沛,莫要浪费此番机缘。尤其是二师姐、三师兄,你们刚有突破迹象,正好借此稳固。”
“是,观主!” 众人齐声应道。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或在房中打坐,或在院中寻一角落体悟星光。经历连番变故,这短暂的宁静显得弥足珍贵。
严若菲与南往道人并未回房,而是留在院中。
月色与星辉交织,洒在两人身上。南往道人白衣清冷,如谪仙临尘;严若菲道袍素雅,星辉内敛,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此番昆仑之行,恐比预想更为艰险。” 南往道人望着漫天星辰,轻声道。
严若菲微微颔首:“意料之中。圣物在手,便注定无法安宁。只是没想到,除了幽冥道,还有这等存在。”
她转头看向南往道人,星辉映照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而冷峻:“你呢?霜华剑与之共鸣,可有何异样?”
南往道人摇头:“无妨,只是本能警觉。此物……让我想起师尊坐化前,曾提及的一个古老传说。”
“哦?” 严若菲挑眉。
“传说,归墟并非静止,其亦有‘潮汐’。潮涨时,万物归寂;潮落时,蕴藏新生。而在那无尽的归寂与新生的轮回中,可能会孕育出一些难以名状的‘概念化身’,它们秉承归墟意志,行走世间,带来终末。” 南往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师尊称之为——‘归墟行者’。”
“归墟行者……” 严若菲默念着这个名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不祥意味,“若方才窥探我们的真是此物,那它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圣物,而是……加速‘归墟潮汐’的降临?”
“不无可能。” 南往道人看向她,清冷的眸中映着她的身影,“前有幽冥道欲强行开门,后有归墟行者推动潮汐,此界危机,已是迫在眉睫。”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星辉静静流淌。
过了一会儿,严若菲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一丝极少见的、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显露的疲惫与无奈:“真想早点‘下班’回山啊……”
南往道人闻言,清冷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待此间事了,我陪你回青云观……或者,去忘机庐小住几日也可。”
严若菲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
就在这片静谧之中,远在昆仑山脉另一侧,某处被万古玄冰覆盖的绝壑之底,一丝微不可查的黑暗气息如同触须般缓缓收回,融入一个盘坐在冰窟深处的模糊黑影中。
那黑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没有任何眼白、纯粹由深邃黑暗构成的眼眸,仿佛两个微型的归墟漩涡。它望向星辉苑的方向,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非人的笑容。
“……开元……钥匙……找到……你了……”
低沉扭曲、仿佛无数世界破碎声音叠加而成的呓语,在冰冷的洞窟中回荡,旋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隐藏在风暴眼中的,是比幽冥更深沉的恶意。
(第九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