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巳时,严若菲准时带着白芷下山,前往李老爷家。南往道人本在观后松树下静坐调息,见她们出门,略一沉吟,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他依旧是一身白衣,负剑而行,气息清冷,仿佛只是随意散步,但步伐却始终与前方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李老爷是镇上的富户,新宅建在镇东头,三进院落,颇为气派。见到严若菲亲自前来,李老爷连忙迎了出来,态度恭敬。待看到后面跟着的南往道人,虽不识得,但观其气度,知非凡俗,更是客气。
“有劳观主大驾。” 李老爷引着众人进入新宅,“这宅子建好也有些时日了,一直想请观主来看看风水,再就是……” 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小女年已及笄,前些日子说了门亲事,是邻镇赵家的公子。想请观主合合八字,择个良辰吉日。”
严若菲微微颔首,先在宅院中缓步行走,观察格局。她目光如电,看过门庭、影壁、主屋、灶间、水井之位,又登上院内假山,眺望四周形胜。
“李老爷,此宅坐北朝南,格局方正,本是上佳。” 严若菲开口道,“然则,东南巽位,那棵老槐树,枝桠过于繁茂,延伸过来,恰如‘青龙探头’,虽非大忌,但易引口舌是非,且遮挡阳气入宅。需稍作修剪,使其疏朗即可。”
李老爷连忙记下。
“此外,” 严若菲指向后院西南角,“坤位主母,此处堆砌杂物,杂乱无章,于女主人健康及家宅和睦不利,需尽快清理整洁,可置一山石镇之,以稳地气。”
李老爷连连称是,心中佩服。
看过风水,众人来到客厅。李老爷奉上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严若菲接过,仔细观看。
她并非简单看属相冲合,而是排开双方八字命盘,看其五行旺衰、十神配置、大运流年。
“令嫒八字,乙木生于卯月,木势旺盛,性情柔中带刚,有主见。喜火土调候,亦需金来修琢。” 严若菲缓缓道,“赵家公子,戊土日元,生于辰月,土厚重,为人敦厚稳重,但稍欠变通。喜木疏土,亦需水来润泽。”
她将两人八字并列:“从五行看,女命木旺,正可疏浚男命厚重之土,是为互补。男命之土,亦为女命之木提供根基。五行层面,颇为相合。”
“再看十神,” 她指尖轻点命盘,“女命官星(代表夫星)清透,男命妻星(代表妻星)得位,夫妻宫亦无冲克。乃是良缘之象。”
李老爷闻言,面露喜色。
“不过,” 严若菲话锋一转,“二人命局中,比劫稍显,意味着成婚初期,或有些许小摩擦,需相互包容。且明年流年与女方命局有所刑冲,若于明年完婚,恐过程多有琐碎烦恼。”
“那依观主之见,何时为宜?” 李老爷忙问。
严若菲掐指推算大运流年,结合八字喜忌,道:“后年开春,阳气生发,木火通明,正合二人命局所需。具体吉日,可选在二月中的巳日或午日,巳午属火,可调候暖局,最为吉利。”
李老爷心满意足,正要道谢,忽然后院传来一阵惊呼和器物摔碎的声音!
一个丫鬟脸色煞白地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突然在房里昏倒了,还……还胡言乱语!”
众人皆是一惊。李老爷更是慌了神:“早上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严若菲与白芷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向后院走去。南往道人眉头微蹙,也缓步跟上。
来到主卧,只见李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白,身体微微抽搐,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仔细听去,竟是些充满怨毒的低吼,全然不似她平日温婉的模样。房间角落里,一个刚从库房找出来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梳妆盒掉在地上,盒盖打开,里面一些旧首饰散落出来。
“是了!” 李老爷猛地想起,“方才夫人说想找些旧物搭配新衣,定是动了这个盒子!这盒子是她娘家祖母的陪嫁,放了许多年了!”
严若菲目光一凝,看向那梳妆盒,她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秽气正从盒中散发出来,缠绕在李夫人身上。这并非强大的妖魔,更像是长久埋藏、沾染了地底阴煞之气或前主怨念的“物魅”。
白芷上前,搭上李夫人的脉搏,又翻看她的眼睑,沉声道:“心神被外邪侵扰,魂魄不稳。”
李老爷急得团团转:“这……这可如何是好!”
严若菲正欲出手净化,一直沉默的南往道人却上前一步,淡淡道:“此等阴秽,污了观主之手。”
他并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立于李夫人床前三尺之处。双眸微闭,旋即睁开,眼中似有剑光一闪!一股无形无质、却至纯至净的剑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剑意并非凌厉的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斩破虚妄、涤荡妖氛的凛然正气!
“嗤……”
空气中仿佛响起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那缠绕在李夫人身上的阴寒秽气,在南往道人这纯粹剑意的压迫与净化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雾,迅速消散、瓦解!
李夫人身体的抽搐立刻停止,青白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口中不再发出呓语,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竟是沉沉睡去了。
南往道人收回手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严若菲微微颔首,便又退至一旁,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
严若菲走到那梳妆盒前,取出一张“净宅符”焚化,将最后一丝残留的阴气驱散。
李老爷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这位一直沉默的白衣道人,竟是如此了得的高人!他连忙上前,对着南往道人和严若菲千恩万谢。
“此物久埋地下,沾染阴煞,需以阳光暴晒三日,或以香火供奉七日,方可再用。” 严若菲嘱咐道。
经此一事,李老爷对青云观更是敬若神明,香油钱奉上得极为丰厚。
回观的路上,白芷笑着对南往道人说:“南往道友的剑意,竟还有如此妙用,今日算是见识了。”
南往道人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剑心通明,万邪不侵。些许阴秽,触之即散。”
严若菲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位忘机庐的剑修,虽性子清冷,但关键时刻,总是可靠得很。
青云观的日常,便是这般,既有测算八字、调理风水的细致活,也少不了驱邪净宅的硬功夫。而南往道人这柄绝世利剑,虽不常出鞘,却始终是这观中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针。
(第一百零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