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此处,或许有看官会问:茫茫草原,众生纷纭,谁才是真正引领风云的主角?
答案自然是那位身负惊天秘密的钟擎。
但请别忽视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面孔——马黑虎、陈破虏、芒嘎,乃至每一个挣扎求生的军汉与牧民。
他们,绝非故事的背景板。
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名字将与钟擎一同,
化作钢铁洪流中最坚硬的磐石,成为撕裂这昏暗末世最锋利的战刃。
他们的命运,将从这片草原开始,彻底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写一段属于小人物的、却足以撼动天下的史诗。
波澜壮阔的基业,此刻,正始于足下。
.......
暮色中,惊慌的狼群被火光和锣声驱赶着冲向谷口。
这些狼确实不像饿狼,个个毛色油亮,腰身粗壮。
天启年间,乌兰察布草原上黄羊野兔多得成了灾,它们倒是不缺这口吃食。
埋伏好的弓箭手和火铳手屏息凝神,待狼群冲入射程,马黑虎一声令下,稀疏的箭矢和几声铳响立刻打破了寂静。
虽然准头堪忧,但架不住狼群密集,顿时有十几只狼哀嚎着翻滚倒地。
剩下的狼更加惊慌,试图从两侧山坡逃窜,却被火把逼回,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马黑虎一看狼群死伤近半,剩下的也乱了阵脚,顿时豪气冲天,把刀一挥:“弟兄们!跟老子上啊!今晚吃肉!”
他第一个跃出掩体,冲了下去。
他这一冲,整个队伍立刻像开了闸的洪水,乱哄哄地涌向谷底。
战斗瞬间变成了一场混乱的围殴。
有人举着门板往前顶,却没注意脚下,连人带板拍倒了前面的同伴;
有人挺着削尖的车辕往前捅,狼没扎着,反倒把旁边兄弟的破袄划开个大口子,棉絮直飞。
一个军士刚砍翻一只狼,就被另一只受惊的狼从胯下钻过,裤腰带被狼牙挂住,哧啦一声,半截屁股就凉飕飕地露在了外面,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陈破虏在另一头见这边动了手,也带着人嗷嗷叫着压了上来,两头夹击。
谷底更是乱成一团。有人追狼追得太急,一脚踩进鼠洞,哎哟一声抱着脚脖子坐倒在地;
有人被后退的同伴撞了个满怀,两人滚作一团;
还有个倒霉蛋,举着草叉刚要对一只瘸狼下手,旁边一位举着门板猛冲的仁兄收势不及,
“砰”一下把他连人带叉盖在了门板底下,只剩两条腿在外面乱蹬。
好在狼群早已胆寒,只顾逃命,几乎没什么反击。
一场混战下来,六十多只健壮的狼全被放倒,
这群乌合之众除了几个崴脚的、几个被自己人挤倒踩了几脚的、以及那位需要提着裤子走路的兄弟之外,竟奇迹般地无人被狼严重抓伤咬伤。
山谷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但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般的兴奋和等着吃肉的傻笑声。
马黑虎看着这满地狼藉和一群兴高采烈的部下,抹了把脸上的汗,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山谷里顿时热闹起来。打狼时的混乱劲儿一过,饥饿感便占据了上风。
不用马黑虎和陈破虏再多吩咐,这群人便自发地忙活开了。
有人跑到山脚背阴处,那里还积着未化的残雪,用头盔、甚至脱下破袄兜着,将干净的雪块运回来,倒进几口豁了边的大铁锅里。
有人忙着搬来石块,七手八脚地垒起简易的灶台。几个手脚麻利的,已经抽出短刀,开始给地上那些狼尸剥皮。
刀刃划开皮毛的嘶啦声,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更有那会过日子的,不知从哪个旮旯翻出了几袋杂合面,小心翼翼地倒在铺开的布上,准备和面,就等着水开往锅边贴饼子。
正当大伙为缺盐发愁时,一个干瘦的老兵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竟是些泛黄的粗盐粒,顿时引来一片叫好。
就在这一片忙碌中,马黑虎瞅见一个与周围军汉格格不入的中年人,
这个穿着半旧青布长衫的家伙正蹲在地上,给那几个崴了脚的倒霉蛋揉搓脚踝,手法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马黑虎凑近了一看,不由瞪大了眼,这不是堡里那个给人看跌打损伤的刘郎中吗?
他几步走过去,扯着嗓子问道:
“刘先生?你个乃求货!你不好好在堡里悬壶济世,跟着我们这群亡命徒跑出来作甚?脑袋抽风了?
凭你那手艺,在哪儿混不上一口安生饭吃?”
刘郎中头也没抬,依旧慢条斯理地揉着伤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呸!悬壶济世?老子先得济济自个儿!
堡里那个管粮饷的王八蛋,上次找他婆娘瞧病没给钱,转头就克扣老子的粮饷!
老子再待下去,怕是要先饿死!还不如跟着你们出来,好歹……好歹有狼肉吃!”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离谱,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马黑虎也被他气笑了,摇摇头,骂了句:“你个灰猴!”
便不再理会,转身去查看那几口已经开始冒热气的大锅。
山谷里篝火熊熊,几口大铁锅架在火上,雪水咕嘟咕嘟地滚开着。
大块的狼肉被剁开扔进锅里,那股子腥臊气混着热气蒸腾起来,闻久了竟也让人觉得饿得慌。
几个手脚麻利的汉子围着锅,把和好的杂合面拍成饼子,啪嗒啪嗒地贴满了滚烫的锅沿儿。
每个锅前都围满了人,眼珠子瞪得跟狼似的,盯着锅里翻腾的肉块和渐渐变得金黄的饼子,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破虏叉着腰,站在一口大锅旁,扯着嗓子喊:
“弟兄们!今儿黑夜,管够!都他娘的给老子吃饱喽!
灶火不准灭,明儿一早,咱们再塞一顿肚圆,然后就去寻那帮灰皮鞑子的晦气!”
“好!!”众人轰然叫好,声震山谷,饥饿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厮杀都多了几分莫名的狂热。
齐二川挤在人群里,也跟着嗷嗷叫,一扭头看见旁边的王孤狼也涨红着脸在喊,顿时乐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哎,我说孤狼,你个楞球!人家喊杀鞑子呢,你跟着叫个屁好?你不就是个鞑子吗?”
王孤狼一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扭过头指着齐二川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我日你先人板板!齐二川你个牲口撂出来的玩意儿!
你才是鞑子!你全家都是鞑子!
自打老子进了大明的边堡,吃了大明的粮,老子就是汉人!汉人!听懂没?!”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马黑虎,他皱着眉头走过来,听完原委,没好气地一脚踹在齐二川屁股上:
“就你他娘的话多!我鞑子你大爷!孤狼是咱们的好兄弟!再敢挑事儿,这锅肉没你份儿!滚一边喝汤去!”
齐二川一听不让他吃肉,脸都吓白了,狼肉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他赶紧双手合十对着王孤狼作揖:
“狼哥!狼爷!我错了我错了!我满嘴喷粪!您老大人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可不敢不让我吃肉啊!”
那副怂样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王孤狼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懒得再理他。
锅里的肉香越来越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那几口决定今晚幸福的大铁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