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绿野尽头
春芽的呼吸声尚未停,地层深处那记“咚”却已逼近——
像被放逐的鼓手,踩着根须的金线,一路借芽田的血管,把百年一次的节拍,传进人间。
赛蒙最先察觉。胸腔里的空洞不再飘雾,而是往下坠——
坠向地层,坠向冰穹,坠向那枚被钉在门后的黑白印记。
每一次心跳的空档,都有一股极细的反拉力,扯他向前。
伊芙琳握住他的手腕,脉搏里竟夹着双重回声:
一个属于人,一个属于被钉住的真名。
“它来了。”少年低声说,语调平静,像在陈述一场迟到多年的雨。
二、黑线显形
黎明前,绿野尽头的黑线终于抵达——
却并非队伍,也非龙脉,而是一条“裂缝”。
裂缝悬在地面之上,高一尺,宽仅容一马,内部漆黑,时有金火游走,像被压扁的夜空。
裂缝所过之处,春芽低头,却未折;金霜浮现,却未凝;
火粉悬浮在空中,静止成细小的星群。
仿佛世界在此刻被一把无形的刀,轻轻划开表皮,露出正在呼吸的肌理。
裂缝尽头,连接着无名河畔那株最先长出的透明桦——
如今树干已高过井台,树心却呈中空,内部悬着一枚半冰半火的“茧”。
茧心跳动,节奏与地层深处的“咚”完全一致。
三、霜火之邀
裂缝停在桦树前,像一条恭敬的臣子,等候君令。
树干裂出一缝,茧自动脱落,滚至赛蒙脚边。
茧壳表面,同时浮现冰纹与火线,交织成一枚完整的逆龙文,最后一笔,却空缺。
空缺处,正好容下一个人的指尖。
盲眼老妪的声音,忽然从井台方向远远传来——
“霜火之盟,需以真名为印,以无心为契。
印成,则龙永眠;印裂,则火复燃。”
伊芙琳欲上前,被少年拦住。
“这一次,由我来补笔。”
四、补名
赛蒙俯身,以指尖为笔,填入那最后一划——
不是“蒙”,不是“皇”,亦不是“火”与“雪”,
而是一道极细的“—”,像桥梁,也像裂缝的缝合线。
笔落成瞬间,茧壳裂为两半,内部却空无一物,
只有一缕极轻的风,一半冰,一半火,
风在空中凝成一枚“无名之印”,印形正是一颗心脏的轮廓,却无任何字迹。
印飘至少年胸口,轻轻贴合,
空洞被填满,却不是跳,而是静——
绝对的静,静得连春风也停止呼吸。
五、盟成
无名之印入体,裂缝开始闭合,
悬停的火粉同时坠落,落在春芽上,化作露珠;
露珠映出初阳,阳里再无金点,只剩透明。
地层深处,那记“咚”终于停歇,
像鼓手收槌,像龙脉归渊,像世界终于对某个名字,放行。
透明桦树随之化水,水渗入泥,泥里留下一粒种子,
种子无皮,无纹,却有一缕极淡的呼吸,
呼吸声与赛蒙的新静,同频,同速,同深。
六、春野之上
太阳完全升起时,绿野恢复寻常模样——
芽继续长,草继续绿,孩童继续追逐无名的蝶。
无人记得裂缝,无人记得茧,
只记得春风里,曾有一瞬,天地安静得令人想哭。
七、尾声
五人立于原野,不再赶路,也不再寻找,
他们成为春的一部分,成为绿,成为风,
成为每日黄昏时,井台水面上,那一圈极轻的涟漪。
赛蒙抬手,指尖触胸,
那里,没有心跳,却有一枚“无名之印”,
印成静,静成音,音成芽,芽成春。
而地层最深处,被钉住的真名,
终于学会沉默,
沉默里,仍在悄悄发芽——
不是火,不是雪,
只是,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