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楼之巅,天火如瀑。
那火不是凡火,是焚名之焰,烧的是刻在命碑上的真名。碑已裂,名未刻,少年立于火中,影子被烧得扭曲,像一条被剥了鳞的龙。
“原来……我根本没有名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掌纹早已焦黑,却有一线血红未干,那是他最后一滴血,落在火中,竟未蒸发,反而凝成一枚极小的字——
【七】
第七子,非七子。
是第七个被抹去的名字,是第七道被天火吞噬的残影。
火中,有声音响起,像是从碑底传来,又像是从他骨缝里渗出:
> “你寻迹而来,却无名可立。你欲逆天改命,却连‘命’都未曾拥有。”
少年抬头,火光照出他脸上裂纹般的金纹,那是血字遗诏的残章,在他皮肤下蠕动,像活物。
“那我就自己写一个。”
他抬手,那滴血凝成的“七”字飞出,落在残碑之上。碑面焦黑,却在那血字落下的瞬间,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有光。
不是天火,是人火。
火中显影,是一幕幕被抹去的记忆——
> 他看到自己在襁褓中被抱入星楼,被剥去名字,被烙上“七”字;
他看到六位“兄长”在火中化为灰烬,他们的名字被父亲亲手从碑上刮去;
他看到父亲——那位被誉为“守碑人”的王朝太史,在临终前用血写下最后一道遗诏:
“第七子,不可有名,不可无火,不可活过十九。”
而今天,正是他十九岁生辰。
火已燃至眉睫,碑将崩,星楼将塌。
少年却笑了。
“你说我无名,我便以火为姓。”
“你说我无命,我便以焚为铭。”
“你说我不可活过十九……”
他一步踏入火中,火却退避三舍。
“那我便带着这火,活给天下看。”
火,忽然变了颜色。
从赤红转为幽蓝,像夜中鬼眸,像旧朝遗魂。火中浮现出一道门,门上无匾,却刻有一行小字:
> “无名者,方可入此门。”
少年伸手,火舌卷上他指尖,却不烧他,反而在他手臂上烙下一道新纹——
【焚名者】
火中,碑裂,星楼崩。
而他,踏火而下,背后是无名之碑的残骸,身前是万里焦土的开局。
——
尾声·火中遗诏
在星楼废墟之下,有人拾到一块焦黑残碑,碑上无字,却有一道极浅的指痕,像是有人用血写过一个名字,又被火抹去。
指痕之下,有一行新刻的小字,笔锋如刀:
> “第七子,已焚名,自此不入史,不跪天,不拜命。”
——火中无名,却照万古。
第192章 焚名之契
幽蓝火门之后,并非黄泉,也非天宫,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每一阶都刻着被抹去的名字。少年赤足踏上去,脚底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有万根火针扎进血脉,把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塞进骨缝。
——这是\"焚名之契\"的第一步:
以他人之名为薪,暖自身无根之火。
石阶尽头,是一方倒置的宫殿。穹顶在下,地基朝天,仿佛整座皇城被翻了个面。殿门无匾,却悬着一盏青铜灯,灯芯是一截焦黑指骨,指骨上缠着一缕金丝,金丝尽头,坠着一块指甲大小的玉简。
少年抬手,幽蓝火纹顺臂游走,映得那玉简透出暗红。
玉简内,只有一句话:
> \"焚名者,需以血亲之魂为灯,照见自身之无。
灯灭,则契成;灯旺,则契反噬。\"
他垂眸,想起父亲临终时塞给他的那枚\"血字遗诏\"——
原是一道空帛,只在火中才浮出字迹:
\"杀我者,第七子也。\"
此刻,那行字像活过来一般,从他袖口爬出,化作一条血线,直扑青铜灯。
\"噗——\"
灯芯被血线缠住,火色骤变,幽蓝里迸出赤金,照出殿内景象:
七十二盏同样的灯,排成星图,每一盏灯芯都是一截指骨。
最近的那盏,骨上缠的不是金丝,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赤绳——
出生时,父亲亲手系在他腕上的\"守命绳\"。
原来,他的\"命\"早被拆成七十二份,分别镇在倒置皇城的七十二盏灯里。
父亲用六位兄长的骨,为他拼出一条\"无命之路\";
如今,只剩最后一盏——
那盏灯,灯芯空缺,火尚未燃。
少年忽然懂了:
所谓\"焚名\",不是烧掉别人的名字,而是
亲手点燃属于自己的那一盏,用自身骨血做芯,用血亲遗愿做油。
殿外,忽有钟声七响,如丧。
火舌顺着血线反卷,爬上他腕口,灼出第七枚金纹——
【焚魂】。
火纹成形的瞬间,七十二盏灯同时暗了一分,似在哀悼,又似在催促。
少年抬手,折断自己左手小指,骨血淋漓,按向那盏空缺。
\"以我残骨,代灯芯;
以我无名,代火铭。\"
\"轰——\"
火起,灯亮,倒置的宫殿开始旋转。
穹顶翻覆,化作天幕;地基沉降,变成祭坛。
少年立于祭坛中央,脚下浮现一道巨大的火印——
【焚名之契·第七星】
火印中心,缓缓升起一块新碑,碑面空白,却在底部裂开一道缝隙,像一张没长牙的婴儿口,等待命名。
少年伸手,以断指之血,在碑首写下:
\"第七子,火中无名,自此掌灯,照彻万骨。\"
血字落成,碑缝闭合,火印收拢,化作一枚幽蓝灯盏,飞入他胸口,与心跳同频。
——契成。
殿门自开,外头却不是焦土,而是一条漆黑官道,道旁插满无字碑,碑下皆埋灯骨,灯火幽微,如星坠野。
有风自北来,送来一道苍老嗓音,似父亲,又似更古老的守碑人:
> \"第七子,你已焚名,
自此往后,天下史官再不能书你一字;
但你也须守一盏灯,替无名人照路,
直到下一根骨芯出现,将你取而代之。\"
少年抚胸,灯焰随心跳摇曳。
他抬步,赤足踏在无字碑之间,火纹所过之处,碑面浮现细小裂纹,像有无数名字欲破土而出,却又被火压回。
夜色如铁,唯有他胸口一盏幽蓝,
照见前路——
万里无名人,共待灯芯换。
火灯微晃,映出远处一座新楼轮廓,楼匾空白,似在等他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