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试点项目的顺利推进,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涟漪扩散,吸引了更多关注。县卫健局注意到了这个“医防融合”的典型案例,计划组织一次现场观摩会,邀请其他乡镇卫生院和社区中心前来交流学习。
陆宇和苏媛的工作量骤然增加。他们需要整理更详尽的资料、准备汇报材料、规划观摩路线,还要确保在观摩期间,试点区域的各项工作都能呈现出最佳状态。那段时间,陆宇几乎医院和社区两头跑,常常深夜还在和苏媛通过电话或视频讨论细节。
在一次讨论观摩会流程的晚间会议后,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会议地点在社区卫生中心,陆宇没带伞。
“雨这么大,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苏媛看了看窗外,自然地提议。
陆宇本想推辞,但雨势实在骇人,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车内空间狭小而密闭,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模糊的水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苏媛车内的清新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感。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陆宇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扭曲的街景,轻声说道。
“彼此彼此。”苏媛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嘴角却微微扬起,“不过,想到能让更多人看到我们努力的方向,看到基层慢病管理的可能性,再辛苦也值得。”
她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坚定。陆宇忽然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平时不太明显,但在放松或真心微笑时,会悄然浮现。
一种宁静而温暖的感觉在车厢内流淌,冲淡了连日的疲惫。
就在这时,陆宇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是科室值班护士打来的。
“陆医生!不好了!之前那个陈大爷,突然胸痛得厉害,大汗淋漓,家属刚送到急诊!初步心电图提示广泛前壁心梗!正在抢救!”
陆宇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了!马上到!”他挂断电话,语气急促地对苏媛说:“苏媛,麻烦直接送我去医院急诊科!陈大爷心梗了!”
苏媛脸色也瞬间变了,二话不说,立刻打开双闪,加快车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朝着县医院方向疾驰。雨水猛烈地敲打着车窗,如同此刻两人焦灼的心跳。
赶到急诊科,抢救室内气氛紧张。陈大爷躺在抢救床上,面色灰败,痛苦地呻吟着。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波形触目惊心。魏医生已经到场,正在指挥抢救。
“情况很危重,需要立刻进行急诊pcI(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魏医生看到陆宇,言简意赅。
“家属同意了吗?”陆宇急问。
“正在谈,他儿子在外面,有点懵。”
陆宇立刻冲出抢救室,找到了一脸煞白、手足无措的陈大爷儿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清晰、快速但又不失镇定的语言,向家属解释了病情的极度危险性和急诊手术的必要性、紧迫性。
“手术……有把握吗?”陈大爷的儿子声音颤抖。
“这是目前唯一能最快开通血管、挽救心肌、拯救生命的方法!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陆宇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时间就是心肌,时间就是生命!必须马上决定!”
或许是陆宇一直以来建立的信任,或许是情势所迫,陈大爷的儿子终于颤抖着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手术由心内科主任亲自操刀,陆宇作为助手参与。导管室内,气氛凝重而专注。造影结果显示,陈大爷的一支主要冠状动脉完全闭塞!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主任沉稳而精准地操作着导丝、球囊、支架,与死神争分夺秒。
当支架成功释放,闭塞的血管被重新打通,血流恢复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手术成功了!
将陈大爷送入ccU(心脏监护室)继续监护后,陆宇走出导管室,感觉后背已被汗水湿透,精神和体力都消耗到了极限。苏媛一直等在外面,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眼中满是关切。
“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了,血管通了。但梗死面积不小,后续恢复要看情况。”陆宇的声音带着疲惫。
这时,陈大爷的儿子走过来,红着眼眶,对着陆宇和苏媛深深地鞠了一躬:“陆医生,苏医生,谢谢!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之前一直劝我爸,让他开始重视吃药,这次……这次可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句话,像一道强光,穿透了夜晚的疲惫和沉重。陆宇和苏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价值感。他们的努力,或许没能完全阻止疾病的发生,但却为抢救赢得了最关键的前提——患者的依从性和家属的信任。这同样是慢病管理不可或缺的意义!
处理完所有事宜,送走千恩万谢的家属,已是凌晨。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空如洗,露出几颗疏星。
陆宇和苏媛并肩走出医院大门。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
“我送你回去吧,这次真的辛苦了。”陆宇看着苏媛略显苍白的脸,心中充满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苏媛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但气氛却与来时不同。那是一种共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后,产生的无需言语的紧密连接和深刻理解。
到了苏媛家楼下,她转过头,看着他,陆宇,眼神清澈而真诚,“虽然陈大爷最终还是发病了,但我觉得,我们做的这一切,没有白费。”
“我知道。”陆宇迎着她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无法杜绝所有疾病,但我们可以努力让它在发生时,不那么致命,让患者和家庭,更有准备,更有希望。”
苏媛笑了,那个浅浅的梨涡再次浮现:“嗯。观摩会还要继续准备,我们一起。”
“好,一起。”陆宇也笑了。
看着苏媛走进楼道,陆宇才缓缓转身离开。经历了一场生命的骤雨,他的内心被洗涤过一般,变得更加澄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