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撕裂成了无数缓慢漂浮的碎片。
我甚至来不及尖叫,来不及思考,整个世界都化作了一场无声的默剧。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支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毒箭,在我的瞳孔中无限放大,然后……被一具高大而温暖的背影,决然地吞没。
“噗嗤!”
那声音,像是利刃刺入熟牛皮,沉闷,却又清晰得令人发指。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我完好无损地站着,甚至连一根发丝都未曾被那凌厉的箭风削断。
可是,我的心脏,却像是被那支箭矢洞穿了一般,骤然绞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看到那支黑色的箭羽,正插在他的左肩胛骨上,如同一个恶毒的嘲讽,兀自颤抖不休。那朵由黑色纹路组成的“冥花”,正在他华贵的锦袍上迅速绽放,妖异,而又触目惊心。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那不是因为箭矢穿透血肉的痛苦,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来看我。
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
在那双曾容纳过星河万千、曾俯瞰过千军万马、曾洞悉过人心诡谲的深邃眸子里,此刻,没有了江山社稷,没有了惊天之谋,没有了那份属于宸王殿下的运筹帷幄与泰然自若。
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最纯粹的惊骇,那种眼睁睁看着珍宝即将碎裂在眼前的惊骇。
只剩下最汹涌的后怕,那种只差分毫便会与我天人永隔的后怕。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庆幸。
庆幸中箭的是他,不是我。
庆幸我还活着。
他看着我,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确认我是否真的安然无恙。那张因失血和中毒而迅速变得死灰的脸上,紧绷的线条在看到我完好无损的瞬间,奇迹般地柔和了下来。
他就这么看着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那些虎视眈眈的刺客,那片深不见底的悬崖,都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是让我快跑?是最后的谋划?还是不甘的遗言?
都不是。
他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清明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破碎的、喑哑的音节。
那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崖边的风吹散,却又重重地、精准地,砸在了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秦卿……”
不是秦典簿,不是秦姑娘,而是秦卿。
一声“秦卿”,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击碎了我一直以来,用冷漠、用算计、用理智构筑起来的坚硬外壳。
那层壳,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我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星辰系统那些冰冷的数据分析,靖王那张阴鸷狠毒的脸,我曾经为自己规划好的种种退路……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这一声包含了万语千言的呼唤中,变得毫无意义。
原来,我在算计着如何利用他保全自己时,他早已将我纳入了羽翼之下。
原来,我以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盟友,他却已经……
他却已经,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巨大的悲恸与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全部意识。
他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高大的身体便朝着我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沉重的身体带着一同跪倒在地。我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他身体的重量,他滚烫的鲜血透过衣料浸染到我身上的温度,还有他身上那股我熟悉的、混杂着草木与血腥的清冽气息。
“殿下!”
那名仅存的亲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目睹了这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一幕,赤红的双眼瞬间被疯狂的战意所填满。他不再防守,不再后退,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如一头发狂的雄狮,主动冲向了那七名黑衣刺客!
“杀——!”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创造了最后,也是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刺客们显然也没想到,这个他们眼中最大的障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倒下。为首的刺客愣怔了片刻,随即面具后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他手一挥,分出三人去解决那名亲兵,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三人,一步步朝着我们逼近。
他们的目标,始终是幕玄辰的性命。
“秦卿,记住,若有万一,不要犹豫,跳下去。”
他之前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
万一……
这,就是他说的万一。
我低头看着怀中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男人,他的眉头因剧毒的侵蚀而痛苦地紧蹙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死灰之色正在不断蔓延。
跳下去?让我一个人跳下去,把他留在这里,任由这些豺狼将他剁成肉泥?
不。
我做不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从我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
去他的亲王之路!去他的靖王阴谋!去他的家国天下!
如果连眼前这个愿意为我挡下致命一箭的男人都救不了,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朝着那片吞噬一切的云雾深渊,挪了过去。
为首的刺客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他不再踱步,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朝我扑来,手中的利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森白的冷光!
亲兵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我知道,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现在,轮到我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男人的脸,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