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幕玄昭的那句“送两位殿下,最后一程”,是他彻底撕下伪装的宣言,也是将这场屠杀推向最高潮的号角。
悬崖顶上,弓箭手们迅速后撤,取而代之的,是装满了火油的陶罐和被点燃的火箭。
“咻——轰!”
第一支火箭,带着刺耳的呼啸,拖着长长的焰尾,狠狠地撞在我们前方的一具马尸上。火焰轰然炸开,滚烫的火油四溅,瞬间点燃了周围的一切。
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火雨!
整个狭窄的峡谷,顷刻间变成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炼狱。滚石与尸体成了最好的燃料,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皮肉焦臭味。火焰吞噬着本就稀薄的氧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一把滚烫的刀子。
更可怕的,是那些从悬崖上悄无声息滑下的“影卫”。
他们如同真正的鬼魅,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们手中的短刃,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淬毒光芒。他们无视烈焰,行走于死亡的边缘,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我们和太子残存的部队,被这烈火与剧毒的刀刃,逼得节节败退。
这场短暂而脆弱的联手,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我看到一名宸王府的亲卫,为了保护身后的太子卫士,被三名影卫同时刺穿了身体;也看到一名东宫的侍卫,在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名影卫拖入了熊熊烈火之中,同归于尽。
仇恨与阵营,在死亡面前,被抹去了界限。我们唯一的敌人,只有靖王。
“东边出口!冲出去!”
幕玄辰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嘶哑。他的剑锋,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一片银光,不断地击杀着靠近的影卫。但敌人,实在太多了。
我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
当我们最终撞开被火焰烧得焦黑的木石,从那地狱般的峡谷东口冲出来时,身后只剩下一片火海和连绵不绝的惨叫。
回头望去,我们来时那支近百人的精锐队伍,此刻还能站着的,不足三十人。而太子那边,更是凄惨,除了他自己,竟只剩下三名贴身侍卫,个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刻骨的仇恨。
“回大营!本宫要立刻回大营!”太子幕玄礼喘着粗气,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本宫要调集所有兵马,将幕玄昭那个杂种,碎尸万段!”
他的骄傲与尊严,在刚才那场单方面的屠杀中,被碾得粉碎。此刻支撑着他的,只剩下无尽的愤怒和复仇的欲望。
然而,我却在这一片混乱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环顾四周,风从西北方吹来,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的味道。
“我们不能回去。”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太子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你这个妖女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不回大营,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我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看向幕玄辰,眼神无比坚定。
“回去,就是自投罗网的第二步。”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靖王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设下如此杀局,你以为他会想不到我们会逃回大营求援吗?大营的方向,此刻必然布满了他的眼线和第二波伏兵。我们现在这副样子回去,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幕玄辰擦去剑锋上的血迹,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依你看,该去何处?”
我抬起手,指向了东北方,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阴沉的山脉。
“去那里。”
“矿山?”林校尉失声惊呼,“王妃,那地方传闻有疫病啊!”
“疫病?”我冷笑一声,“一个能让靖王用‘疫病’这种借口,将方圆十里都清空,并且不惜在这里设下惊天杀局来掩盖的地方,你觉得,里面藏着的,会只是小小的疫病吗?”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他越是想让我们往西边逃,我们就越是要往东边去!他最不想让我们去的地方,就是他秘密的所在!那里,一定有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太子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de,是一种混杂着屈辱和不甘的挣扎。他不是蠢人,自然明白我话中的道理。可是让他听从我的安排,比杀了他还难受。
最终,还是幕玄辰做出了决断。
他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太子,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皇兄,你的人马已经没了。跟着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自己,走不出这片山林。”
这是威胁,也是唯一的选择。
太子死死地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因为屈辱而扭曲,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我们没有片刻停留,处理好最紧急的伤口后,便由我带路,一头扎进了通往矿山的密林之中。
一路上,我几乎将自己的五感提升到了极致。风声、草木的摇曳、远处野兽的低鸣,甚至是空气中不同植物散发出的细微气味,都成了我脑中地图的一部分。我们避开了一切可能暴露踪迹的大路,选择最崎岖、最隐蔽的山脊与沟壑穿行。
越是靠近那座被传言笼罩的矿山,我心中的猜测,就越是清晰。
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植物燃烧后的特殊灰烬味道,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郁。
这味道……我绝不会忘记。
当初丽妃与沈万钧合谋,用“业火”构陷东宫,在东宫花园里烧掉的那种特殊植物,就是这个味道!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生。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抵达了矿山的外围。
眼前的景象,彻底印证了我的猜想。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疫病蔓延的破败景象!
取而代之的,是森严的壁垒、闪着寒光的箭塔,还有来回巡逻、甲胄精良的士兵!这根本不是一座废弃的矿山,而是一座防备森严的秘密要塞!
我们藏身在一处隐蔽的山坡后,幕玄辰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的营寨。
“是靖王的人。”他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得可怕。
即便隔着很远,我们也能看到,那些巡逻士兵的旗帜上,绣着靖王军队独有的苍鹰徽记。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将不远处一个隐秘哨岗上的小旗,吹得舒展开来。
我的目光,瞬间被那面小旗吸引了。
那上面,同样是靖王军队的苍鹰徽记。
但是,就在那苍鹰徽记的右下角,用一种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正在燃烧的黑色莲花。
那莲花,形态妖异,仿佛从地狱的烈火中挣扎而出,带着一股邪恶而诡异的美感。
“黑火……妖莲……”
我无意识地,将这四个字,从唇边吐露出来。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过去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朵燃烧的黑莲,彻底串联了起来!
“业火”的阴谋,那种能制造出诡异火焰的植物,以及那个在暗中搅动风云、神秘莫测的“黑火妖莲”组织……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丽妃和某些前朝余孽的勾当。
可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我们从未怀疑过的人!
靖王幕玄昭!
他,就是“黑火妖莲”的人!
不……看着这座规模庞大、守卫森严的秘密基地,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
他或许,根本不是“黑火妖莲”的人。
他,就是“黑火妖莲”本身!
他,就是这个庞大、邪恶、一直潜藏在大夏王朝阴影之下的地下王国,真正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