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冷，仿佛刚刚触碰到的不是分析结果，而是来自九幽深渊的寒气。
靖王与皇后。
这两个在大夏朝堂之上，如同冰与火一般誓不两立的死敌，竟然在“杀死太子”这件事上，达成了某种秘密的、致命的合作。
这个发现，比黑石山数万大军的围杀，更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说靖王是摆在明面上的狼，那皇后就是藏在暗影里的毒蛇。我们以为自己是在与狼共舞，殊不知，早已被蛇的毒牙抵住了后心。
之前在黑石山，皇后将凤鸣卫的指挥权交给我，表现出对幕玄辰毫无保留的支持与信任。现在想来，那究竟是真心实意的托付，还是更高明的算计？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以靖王的兵力，未必能百分之百地杀死太子，所以才加上了这淬了奇毒的、来自她家族药圃的“最后一重保险”？
我们与皇后的合作，岂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与虎谋皮”！
我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身处迷雾，越不能自乱阵脚。幕玄辰还在东宫扮演着“昏迷不醒”的病人，整个棋局的压力，此刻都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肩上。
我不能错，一步都不能。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书案上那支被我拆解开来的箭矢上。
毒素的来源已经确认，箭杆的材质与工艺也已分析完毕。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箭羽。
那三片均匀分布的羽毛，呈现出一种极其漂亮的灰白色，羽尖处则点缀着一抹纯黑，在烛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材质分析：箭羽来自‘雪顶苍鹰’。】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证实了我的初步判断。
【物种信息：‘雪顶苍鹰’，一种大型猛禽，仅产于南疆的雪山之巅。其性情凶悍，极难驯养。靖王幕天麒麾下有一支三百人的神射手卫队，名为‘苍鹰锐士’，其成员皆以能独立猎杀雪顶苍鹰为荣，并以此鸟的尾羽装饰箭矢，作为身份的象征。】
又是一个指向靖王的证据。
而且，是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证据。
南疆的蛇毒，南疆特产的苍鹰羽。这两样东西，就像是靖王亲自在这支箭上，盖下了他自己的名号印章，唯恐天下人不知，这支箭是出自他之手。
可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一个处心积虑、意图谋害储君的亲王，会用如此招摇的方式留下罪证？这不像是阴谋，反倒更像是一场刻意安排好的栽赃。
所有的物理证据，都完美地指向靖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精心地布置着这一切，确保所有调查者的目光，都会最终聚焦在靖王身上，而忽略掉其他所有的可能。
比如，那来自皇后家族药圃的、作为催化剂的“紫血龙葵”。
我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寒意。
这张网，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密，还要恶毒。或许，从一开始，靖王就是被推到台前的、那个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而真正的棋手，还藏在更深的幕后。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线索似乎都已经摆在了面前，但它们互相矛盾，彼此纠缠，指向一个又一个迷局。
我准备将这些物证重新收好，待明日再与幕玄辰商议。
就在我的指尖无意中划过其中一片箭羽的根部时，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羽管光滑触感的硬点，轻轻硌了我的指腹一下。
嗯？
我的动作瞬间停住。
【异常检测：检测到有机物与无机物混合的微小异物附着。体积：约0.08立方毫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立刻将那片箭羽重新置于白绢之上，拿起我的水晶放大镜，凑了过去。
在放大了数倍的视野里，我清晰地看到，在紧贴着箭杆的羽管最末端，那被黑色丝线紧紧缠绕的缝隙里，藏着一个比芝麻还要小上几分的、颜色与羽管几乎融为一体的淡黄色颗粒。
若非是刻意用指尖去感受，单凭肉眼，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存在！
我的呼吸，不由得屏住了。
我取来一根磨得极细的绣花针，用针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拨开缠绕的丝线，然后，轻轻地探入那道缝隙，将那个微小的颗粒，从里面挑了出来。
它落在白绢上，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那是一粒被捏成了不规则圆形的蜡丸，比米粒还小。
是谁，会用如此精巧而隐秘的手法，在箭羽的根部藏下这样一粒蜡丸？这其中，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用针尖，轻轻地将蜡丸的外壳划开。蜡很软，里面包裹着一张被折叠了无数次、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纸条。
我用镊子，屏住呼吸，将那张小纸条缓缓展开。
它只有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纸质极薄，近乎透明。
但是，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我愣住了。
难道，这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恶作剧？
不，不可能。用如此复杂的手法藏起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无用的。
没有字，或许是因为，字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显现。
我的脑海中，系统知识库里关于密文的知识，如潮水般涌来。火烤、水浸、药水涂抹……
我几乎没有犹豫，用镊子夹起纸条，凑近了油灯的火焰。我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让那炙热的气流，缓缓地烘烤着这张脆弱的纸片。
一息，两息，三息……
就在纸张的边缘开始微微卷曲，即将被点燃的那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原本空白的纸面上，一缕淡褐色的痕迹，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迅速地晕染开来，勾勒出一个繁复而清晰的图案！
那不是一个字，而是一个徽记。
一个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徽记。
我的瞳孔，在看到那个图案的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不是靖王府的交颈双蟒。
也不是皇后苏家的浴火凤凰。
而是……
一只舒展着翅膀，目光凌厉，即将搏击长空的——雄鹰！
是我秦家，是镇北将军府，是每一个秦家嫡系子弟自小便被刻入骨血的家族徽记！
【徽记识别：秦氏家族‘鹰唳’密文。级别：绝密。仅用于家主与‘鹰卫’最高统领之间单线传递最高指令。】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划破夜空，将我的脸映得惨白。
我呆呆地看着手中那枚小小的、滚烫的徽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为什么……
为什么这支射向太子、淬了靖王蛇毒与皇后奇药的箭上，会藏着我秦家的最高机密徽记？
父亲？
是他？！
不，不可能！父亲忠君爱国，是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他怎么可能参与到谋害太子的阴谋中来？
可如果不是他，这枚代表着秦家最高指令的“鹰唳”密文，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比“靖后联手”还要荒谬、还要恐怖一百倍的念头，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无法呼吸。
在这盘棋上，我以为自己是棋手。
可到头来，难道我秦家，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