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级公开课大赛的胜利，像强效兴奋剂，让高一（14）班全体师生都沉浸在一种飘飘然的喜悦中。连续几周的紧绷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打了胜仗后的倦怠。
周三下午第三节，本该是杨明宇的语文课。
学生们大多趴在桌上，一副随时能和周公进行友好会晤的模样。杨明宇夹着课本走进教室，看着台下这群“功臣”们东倒西歪的样子，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看来光荣的胜利，也抽干了各位的精气神啊。”他敲了敲讲台，“《礼记》有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既然大家脑子累了，今天这堂课，咱们就活动活动筋骨。”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这节语文课，改成体育课。我已经跟隔壁13班约好了，篮球场，班级对抗赛，打不打？”
“轰！”
教室瞬间炸了。前一秒还病恹恹的学生们，此刻一个个双眼放光，嗷嗷叫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那股兴奋劲儿，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扣碎篮板。
在这片欢呼声中，最激动的人莫过于体育生张伟。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在燃烧。自从上次杨老师用科学理论帮他分析篮球技术后，张伟感觉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球技和“球商”都蹭蹭上涨。他早就手痒难耐，想在实战中检验一下自己这位“理论大师”的成果。
“杨老师万岁！”张伟第一个吼了出来，高大的身躯激动得微微发抖。
“干就完了！让13班知道知道什么叫奇迹班级！”富二代王昊也跟着起哄，他虽然技术菜，但热情向来高涨。
杨明宇笑着压了压手：“好，那就出发。张伟，你来当队长兼教练，这节课，场上你说了算。”
“保证完成任务！”张伟挺起胸膛，感觉肩上担负起了全班的荣誉。这不仅仅是一场球赛，更是他作为“球队领袖”的首秀！
阳光下的篮球场，13班的学生们已经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开始了热身。
而14班这边，则全权交给了“张伟教练”。
张伟此刻充满了使命感，他把队员们召集到一起，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战术布置。
“都听好了啊！”他模仿着NbA教练的派头，在手心上比比划划，“咱们的核心战术就一个——‘高位挡拆’！待会儿我站罚球线，王昊，你持球从我身边突过去，我会把防守你的人挡住。林天，你……”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表情的林天，想了想，给他安排了一个最简单的任务：“你就站在底角别动，当个三分炮台，等空位就行。”
“还有，防守的时候要人盯人，保持压迫性！都听明白了吗？”
队员们被他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说得云里雾里，但看着他那副专业且自信的样子，还是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明白！”
比赛的哨声响起。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雄心勃勃的张伟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所谓的“战术”，在开场的第一分钟，就宣告失败。
王昊持球，确实是想按照张伟的指示去突破，但他那花里胡哨的运球还没到张伟身边，就被13班的后卫一个干净利落的抢断，打了个快攻反击。2:0。
“王昊！你倒是快点啊！别在原地耍杂技！”张伟在后场急得直跺脚。
王昊丢了球，心里也不爽，顶了一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轮到14班再次进攻。这次球好不容易传到了张伟手里，他立刻大声指挥：“跑位！都给我跑起来！林天，往外线拉！”
林天听到了指令，迈着他那两条不太协调的腿，努力地往三分线外跑。可他刚跑到一半，就和另一个正在“积极跑位”的队友撞了个满怀，两人双双倒地，来了个“人仰马翻”。
13班的队员笑嘻嘻地捡起滚到一边的篮球，又是一个轻松上篮。4:0。
“你们到底会不会打球啊！”张伟的心态开始有点崩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王者段位的玩家，却带着四个青铜队友，根本带不动！
接下来的几分钟，场面彻底变成了一场灾难。
张伟在场上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各种战术指令：
“卡位！抢篮板啊！”——结果队友们都仰着头看球，等球落地，早被人家抢走了。
“防守！贴上去！别让他投篮！”——结果队友们象征性地伸了伸手，给了对方一个堪比空位投篮的巨大空间。
“传球！我这里是空位！”——结果王昊选择了自己单干，一个华丽的转身后仰跳投，投出了一记“三不沾”。
张伟彻底怒了。他不再相信队友，开启了“孤胆英雄”模式。
他仗着自己强壮的身体，一个人拿球往里硬冲。13班立刻就看穿了他的意图，派了两个人甚至三个人来包夹他。张伟就像一头陷入泥潭的猛兽，每次进攻都打得异常艰难，体力消耗也急剧增加。
上半场结束，比分定格在22:4。
14班那可怜的4分，全是张伟一个人在人堆里拼死拼活凿进去的。
中场休息，14班的队员们个个气喘吁吁，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这球没法打了。”王昊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个开炮，“张伟，你能不能传一下球？从头到尾就看你一个人在打，我们是来给你当观众的吗？”
“传给你？”张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瞬间爆发，他指着王昊吼道，“传给你让你再把球运到人家手里去吗？我教你们的战术，你们一个都执行不了！我不自己打，难道指望你们这群菜鸟得分吗？”
另一个男生也弱弱地反驳：“伟哥，你说的那些我们听不懂啊……什么挡拆、空切的，我们哪会啊……”
“听不懂就学啊！我不是在场上喊了吗？”张伟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挫败。
他明明是想带领大家走向胜利，他把自己从杨老师那里学来的“球商”和“智慧”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可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埋怨和不理解？
他第一次发现，当一个领导者，原来这么难。一个人的强大，并不能带来胜利，反而会让自己和团队都陷入困境。
场边的杨明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介入这场争吵。他知道，这是张伟从一个“个人英雄”，走向一个“团队领袖”，必须经历的阵痛。有些道理，只有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后，才能真正明白。
下半场比赛开始的哨声响了。
队友们稀稀拉拉地站起身，准备上场。
张伟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涨红了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里充满了愤怒、迷茫和深深的无力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继续单打独斗，还是放弃这场注定失败的比赛？
就在这时，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了杨明宇那双深邃的眼睛。
杨明宇没有说话，只是拧开自己手里的另一瓶水，喝了一口，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球场上，队友们正在被对手无情地蹂躏。而在这里，一场比篮球赛本身更重要的“教学”，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