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牺牲”的第十五天。
北方利剑基地礼堂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追悼会。
一场为在“利刃-2号”边境冲突中,所有牺牲的烈士举行的追悼会。
礼堂正前方的台子上,并排摆放着一张张黑白照片,照片下面是烈士的姓名和生平。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华子、猴子、石头……猎鹰侦察排牺牲的弟兄,照片都在。
唯独秦峰的位置,不但有照片,还有一口黑锅。
锅,擦得锃亮,还被焊接过。
至于厨子的尸体,军部已经放弃寻找了。
龙战、陈默、张山、铁柱几人,穿着笔挺的常服,坐在第一排。
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朵白花,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肃穆与沉痛。
十五天了。
从最初抱着万一的希望疯狂搜救,到后来的绝望,再到现在的麻木接受。
这个过程,比在战场上挨一颗子弹还难熬。
今天下午,军部发来的阵亡通知书和烈士证明,彻底粉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秦峰,确认牺牲。
文件上,冰冷的签字,不会骗人。
追悼会的气氛庄严肃穆,主持人用低沉的声音,宣读着每一位烈士的生平事迹。
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下就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
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铁血汉子,在这一刻,都成了脆弱的孩子。
“下面,有请猎鹰侦查排排长,龙战同志,上台发言。”
龙战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了台。
他站在话筒前,目光扫过台下战友们的脸,最后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我们的战友,我们的兄弟!”
“猴子,平时最喜欢吹牛,说他退役了要去当大明星。可是他突围的时候,是第一个抱着枪冲锋的。”
“石头,那个憨厚的农村兵,每次都把津贴寄回家,自己连一瓶汽水都舍不得买。羊角村一战,他从未退缩过。”
龙战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咆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
他讲着每一个牺牲的弟兄,讲着他们生前的点点滴滴,讲着他们在战场上最后的壮举。
台下的哭声,连成了一片。
张山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却早已模糊了视线。
铁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陈默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双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终于,龙战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遗像上。
“还有……秦峰同志!”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会场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龙战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秦峰?
关于秦峰的事迹……他该讲什么?
讲他刚来第一天,就杀了俘虏?
讲他战场抗命,足够枪毙100次?
还是讲他做的菜确实好吃,但人是真的狗?
这些话,能在这种场合说吗?
可上级说了,这次追悼会,一定要把英雄的事迹宣传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英雄,是多么的英勇无畏!
龙战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看着台下那一双双噙着泪水,又充满期待的眼睛,心一横,牙一咬。
么的,豁出去了!
“秦峰同志!”
龙战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昂和悲壮。
“他,是我们猎鹰侦查排,最……最沉默寡言,却也最深藏不露的战士!”
第一排,陈默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沉默寡言?深藏不露?
排长,你确定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秦峰?
那个一开口就能把天聊死,把人噎死的家伙?
龙战完全没注意到台下的异样,他的情绪已经上来了,或者说,是他自己把自己给说激动了。
“在战斗打响前,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阴谋!”
“是他,第一个向我预警,告诉我们,敌人可能会采取一种我们从未想象过的战术!”
铁柱愣住了,他努力地回忆着,战斗前,厨子好像是说过几句怪话,
但那不是一开始就嚷嚷着要杀俘虏,怎么就成了预警了?
龙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他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充满了感染力。
“在阵地被饱和式轰炸的危急关头!所有人都被炸蒙了!是秦峰同志!”
“他像一头矫健的猎豹,冒着漫天炮火,逆行冲锋,将情报送了出去!”
“噗——”
陈默一口气没憋住,差点笑了出来,又赶紧用一阵剧烈的咳嗽掩饰了过去。
话是不错,但不是又自己回来了嘛!
这一回来又出幺蛾子了,不但去偷袭电子信息高地,自己还被炸成了飞灰。
龙战的眼睛已经红了,他越说越激动,仿佛那些画面,就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在抢占高地战役中!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弹片,划破了他的军装!”
“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我龙国界碑外扩五十公里!”
台下后几排,那些不了解情况的新兵和机关干事,已经听得热血沸腾,眼眶湿润。
“好样的!”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太感人了!”
陈默和铁柱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和……一丝敬佩。
排长这胡说八道的能力,不去搞政工,真是屈才了。
龙战已经说到了高潮,他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撑着讲台,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最后时刻!当敌人发起空袭,秦峰才英勇牺牲。但是……他成功了破坏了敌人的信息封锁,将重要信息传递出去。”
“他用他年轻的生命,为我们,为龙国,争取到了最宝贵的胜利!”
“他临死前,还在高喊着——‘为了龙国!向我开炮!’”
“轰——!”
龙战的演讲,仿佛也在会场引爆了一颗炸弹。
全场,掌声雷动!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激动地鼓着掌,许多人已经泣不成声。
“英雄!真正的英雄!”
“向秦峰烈士致敬!”
“呜呜呜……太伟大了……”
龙战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场面,也被自己的话给感动到了。
他抬起手,擦了一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声音哽咽。
“秦峰同志……他,是个好同志!”
“他……他把对龙国最深沉的爱,都融入到了他做的每一顿饭里!他……”
他实在编不下去了。
他猛地朝台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嘶哑地吼道:“英雄,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
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经久不息。
龙战走下台,腿都有点软。
陈默默默地递过来一瓶水。
张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排长,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厨子干过这些事?”
龙战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水,瞪了他一眼。
“你懂个屁!这叫……艺术加工!死者为大,懂不懂?”
“老子这是为了让英雄的形象,更加光辉!更加伟大!”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山,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遗像。
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悲伤。
“厨子……你个狗日的……老子今天,可把这一辈子的牛皮都吹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