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哥蹲在大学城商业中心的台阶上,指尖反复点着“草根逆袭群”的群设置——500人,灰色的“已满员”三个字像块小石头,硌得他指尖发沉。傍晚的风卷着奶茶店的甜香吹过来,却吹不散他心里的闷,刚发出去的培育钻石宣传单还剩半叠,攥在手里皱巴巴的,边缘被汗浸得发潮。
这群是他半年前建的,那时候他刚从老家来广州读大学,兼职发传单,一天赚80块,要攒着交学费、买教材。有次在地铁里,听到两个老乡吐槽“在广州太难了,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他脑子一热,就建了这个群,先拉了外卖员阿龙,再后来阿龙拉了小芬,小芬拉了美容院的同事,老张是他在地推时认识的工地大叔,玲姐是摆摊卖水果时送他过一个苹果的大姐……都是熟人拉熟人,没做过任何宣传,不知不觉就满员了。
“东西南北中,发财来广东”——这话他来广州前,村里的长辈天天说,说这里遍地是黄金,只要肯吃苦,就能赚大钱。可真扎进这片城,他才知道,黄金是别人的,他只有手里的宣传单、口袋里的零钱,还有满肚子说不出口的穷。
群里的消息“叮咚”响个不停,熊哥点开,屏幕亮得晃眼。
卖袜子的老乡发了张照片:泡沫箱歪在路边,里面的袜子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配文“今天城管来两趟,只卖了65块,晚饭啃馒头”。下面跟着玲姐的回复:“我帮你留了半份炒粉,过来拿。”
开小餐馆的王叔发语音,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今天液化气涨了五块,米也贵了,炒个青菜卖十块,客人还嫌贵,这生意没法做了……”后面跟了个哭的表情。
做保安的小李发了段文字,字里行间全是无奈:“夜班熬到三点,冻得直哆嗦,队长说这个月绩效扣两百,因为没拦住贴小广告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熊哥看着这些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着,却不知道该回点什么。他想起自己昨天,在地推时被保安赶了三次,最后躲在厕所里啃了个冷包子,手机响了,是妈发来的微信:“你爸的药快没了,能不能先寄两百块回来?”他攥着手机,蹲在厕所隔间里,眼泪砸在屏幕上,晕开了“两百块”三个字——他兜里只剩187块,还是这几天省吃俭用攒的。
“熊哥,在不?”阿龙的消息跳出来,“今天跑了55单,比昨天少三单,小芬说她美容院今晚加班,我给她带杯奶茶,你要不要?”
熊哥吸了吸鼻子,回复:“不用了,我这儿还有半瓶水。”
“别总喝凉水,”阿龙秒回,“我给你带杯热的,珍珠奶茶,少糖,你上次说喜欢喝。”
熊哥看着消息,心里暖了点,却又酸得慌。阿龙跑一单赚四块五,一杯奶茶十五块,要跑四单才能赚回来。他想起上次阿龙膝盖疼,舍不得买护膝,还是小芬用自己的奖金给买的;想起小芬说美容院的护手霜快用完了,舍不得买新的,就用客户剩下的小样;想起自己,为了省五块钱的地铁费,每天走四十分钟去地推,鞋子磨破了底,就垫张纸继续穿。
群里又热闹起来,老张发了张照片:手上缠着纱布,沾着点血,配文“今天搬砖砸到手了,老板给了五十块医药费,够买两盒创可贴”。
小芬立刻回复:“老张哥,别用创可贴,不透气,我明天给你带瓶碘伏和纱布,记得每天换药。”
“不用麻烦你了小芬,”老张回复,“我这手糙,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那不行,感染了更麻烦,”小芬坚持,“阿龙明天送外卖路过你工地,让他给你带过去。”
阿龙跟着回复:“对,老张哥,你别客气,小芬都准备好了。”
熊哥看着他们的对话,鼻子一酸。这群里的人,都穷,穷得叮当响,却总想着帮别人一把。玲姐带着三岁的孩子摆摊,自己啃馒头,却会给晚归的阿龙留份炒粉;老张在工地搬砖,手上全是老茧,却会帮熊哥看地推的位置,说“这里城管少,你在这儿发”;小芬自己舍不得买护手霜,却会给老张带碘伏和纱布。
他们不是不苦,是苦惯了,也看不得别人苦。因为穷,所以懂穷的滋味;因为难,所以懂难的重量。
“熊哥,你今天地推咋样?”小芬突然问,“李姐介绍的客户搞定没?”
熊哥回复:“搞定了,定了对耳钉,定金收了一千二。就是刚才电动车没电了,推着走了两公里,宣传单掉了好几张。”
“咋不跟我说?我让阿龙去接你啊!”小芬发来个着急的表情。
“不用,我年轻,扛得住,”熊哥打字,“就是推着车走的时候,看到旁边小区的人,开着小车,带着孩子去吃西餐,突然就觉得,人和人咋差这么多呢?”
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阿龙回复:“别想那些,咱们跟自己比就行。我刚来广州的时候,睡过桥洞,吃过别人剩下的盒饭,现在至少能租个单间,能给小芬买奶茶,这就是进步。”
小芬回复:“是啊熊哥,你才二十岁,已经能自己接单赚钱了,比很多人都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老家种地呢,连广州都没来过。”
老张回复:“年轻人,别灰心。我年轻的时候,在老家连饭都吃不饱,现在能在广州赚钱,给家里寄钱,就很满足了。慢慢来,日子会好的。”
熊哥看着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又温暖。他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可“慢慢来”这三个字,有时候真的太沉了。他想快点赚钱,给爸妈寄钱,让他们不用再种地;想快点攒够钱,开个小工作室,不用再天天地推;想快点摆脱穷,不用再为了几块钱斤斤计较。
可哪有那么容易?
他想起上个月,有个客户定了枚钻戒,说好的定金两千,结果客户临时变卦,说“还是买天然钻石吧,培育的不吉利”,定金也不肯给。他去找供应商退裸钻,供应商说“裸钻已经切好了,不能退”,最后他自己亏了八千块——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和兼职工资,一下子就没了。
那天晚上,他在宿舍的阳台上坐了一夜,看着楼下的路灯,眼泪止不住地流。老二递给他一瓶啤酒,说“没事,钱没了再赚”,可他知道,八千块,他要发多少传单,接多少单才能赚回来?
群里的消息又响了,是个叫阿凯的群友发的:“我今天又没找到工作,负债十万,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熊哥心里一紧,连忙回复:“阿凯,别放弃!我帮你问问,看看有没有地推的活,虽然钱不多,但能赚点是点。”
阿龙回复:“我也帮你问问,外卖站点缺人,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来上班。”
小芬回复:“我美容院缺个保洁,虽然工资不高,但包吃住,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来试试。”
玲姐回复:“我摆摊的地方旁边有个空位,你要是想摆摊,我帮你占着,不用交摊位费。”
老张回复:“工地缺个杂工,管饭,一天两百,你要是能吃苦,明天跟我一起去。”
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全是帮阿凯想办法的。阿凯很快回复:“谢谢大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想放弃的,看到你们这么帮我,我又想再撑撑。”
熊哥看着屏幕,眼眶湿了。这群人,自己都过得不容易,却总想着拉别人一把。因为他们都知道,穷的滋味有多不好受,难的时候有多绝望。他们就像一群在黑夜里赶路的人,手里都只有一点点微光,却愿意把光分给别人,一起往前走。
晚风越来越凉,熊哥站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腿。手里的宣传单还剩十几张,他决定再发一会儿,能多赚一块是一块。
他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手里攥着十块钱,在冰柜前犹豫了半天,最后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熊哥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想买瓶可乐,都要纠结半天,最后还是买了矿泉水。
他走过去,把一张宣传单递给那个学生:“同学,看看培育钻石吧,性价比高,送女朋友很合适。”
学生接过宣传单,看了看,笑着说:“谢谢哥,我现在还没钱买,等我以后赚钱了再说。”
“没事,慢慢来,”熊哥笑了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钱,现在不也能自己赚钱了吗?”
学生点点头,拿着宣传单走了。熊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或许“逆袭”不是一下子赚很多钱,而是今天比昨天好一点,明天比今天好一点。就像他,从一开始只能发传单,到现在能接订单;像阿龙,从一开始睡桥洞,到现在能租单间;像小芬,从一开始在老家种地,到现在能在美容院当美容师。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成就,却是他们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是用汗水和坚持换来的。
群里的消息还在跳,阿凯说“明天去外卖站点面试”,玲姐说“今天卖了三百二十块,给孩子买了双新鞋子”,老张说“老板说明天给我涨五十块工资”,阿龙说“我今天跑了58单,比昨天多三单”,小芬说“我今天接了个大客户,能拿不少提成”。
熊哥看着这些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拿起手机,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兄弟们,今天我接了个耳钉的单,定金一千二,明天请大家喝奶茶,管够!”
消息刚发出去,阿龙就回复:“好啊!我跟小芬一起!”
玲姐回复:“我带着孩子一起,让孩子也尝尝奶茶的味道。”
老张回复:“我下班就来,刚好今天涨工资了,能多喝两杯!”
阿凯回复:“谢谢熊哥!我明天面试完就来,蹭杯奶茶沾沾喜气!”
熊哥看着这些回复,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些奶茶花不了多少钱,却是他能给大家的一点点心意。就像玲姐给阿龙留的炒粉,小芬给老张带的碘伏,阿龙给她带的珍珠奶茶——都是些小事,却能让彼此在苦日子里,感受到一点点甜。
他收起手机,拿起剩下的宣传单,继续往前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脚步很轻,却很稳。他知道,日子还是会很难,穷还是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他,逆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他不再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扛。群里的500个兄弟,都是他的后盾;大学城的每一条路,每一盏灯,都见证着他的努力;广州这座城,虽然很大,很冷漠,但也有属于他的温暖和希望。
他想起群里的一句话,是玲姐发的:“咱们都是草根,就算长在石头缝里,也能发芽。”
是啊,就算长在石头缝里,也能发芽。
熊哥攥紧了手里的宣传单,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很亮。他加快了脚步,嘴里哼着歌,虽然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坚定。他知道,只要不放弃,只要继续走,总有一天,他能摆脱穷,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能让“草根逆袭群”里的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
因为他们是草根,是打不倒的草根。穷,虽然深入骨髓,但勇气和温暖,也同样深入骨髓。他们或许不会一夜暴富,不会逆袭成大人物,但他们会在自己的路上,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把苦日子,过出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