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赵构静坐龙椅,面容沉静,未发一语。
但眼中微光闪动,心中已有取舍。
终于,他淡淡吐出一字:“止。”
声音不高,却如寒霜降下,满殿喧哗戛然而止。
众臣垂首肃立,不敢仰视。
赵构眸光冷峻,缓缓扫过殿内众人,终是沉声道:“秦国占我疆土,辱我社稷,扬言覆我宗庙,此仇不共戴天。”
“若今日不敢应战,何以告慰列祖列宗?”
“这一战,朕不仅要逼退秦军,更要让他们尝尽苦头,叫他们明白何为不可逾越的界限!”赵构面色铁青,双目如刀,恨意几乎溢于言表。
他对秦国的怨毒早已深入骨髓。
尽管种种局面皆因自己而起,他却将所有罪责尽数归于秦国头上,毫无迟疑。
“即刻传旨,命杨业率军主动出击。”
“必须将敌军逐出边境!”
“若有谁能擒杀王翦,朕当亲授功勋,封爵赐地!”
赵构一字一句,冷若寒霜。
话音落下,庞太师脸上瞬间浮现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意,立即躬身道:“陛下圣断!”
“陛下圣断——!”
群臣随之齐声高呼,朝堂之上一片颂扬。
在这片恭维之声中,赵构昂首挺立,胸中涌起久违的豪情壮志。
这一次,他誓要以秦国之败成就自身威名,成为百年来首位拓土开疆的大宋帝王!
朝议结束,众人陆续退出宫门。
庞太师快步回到府邸,唇角笑意再也藏不住。
“老爷今日心情格外好,可是有喜事临门?”庞夫人见状,轻笑着开口。
她极少见到丈夫如此神采飞扬。
“心腹之患即将铲除,自然畅快。”庞太师满面红光,语带得意,仿佛已看到大势所趋。
片刻后,他神色一敛,低声吩咐:“府门前那盏旧灯笼该换了,就换上我前些日子备下的那一盏。”
“换灯笼?”庞夫人略显错愕,此时并非节庆,此举显得突兀。
但她未多追问,只点头应允。
交代完毕,庞太师便转身离去,步入内院。
……
夜色渐浓,汴京华灯初上,街市喧嚣不息,楼宇间光影交错。
太师府内,灯火幽静。
庞太师独坐书房,手中执卷,茶香袅袅,目光却不时扫向窗外漆黑的庭院。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嗓音。
“突然联络,所为何事?”
声音乍起,庞太师猛地一震,手中茶杯脱手欲坠。
然而一道身影如影随形,伸手一托,杯子稳稳落回桌面,茶水未洒分毫。
一名黑衣人悄然立于其后,全身裹在夜行劲装之中,面容被黑巾遮掩,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
他轻轻放下杯子,退后一步,语气平淡:“动静小些,别惊动旁人。”
庞太师心跳未平,脸色发白,强压怒意道:“黑冰台的人,非得这般鬼魅般出现?你何时进来的?”
这府中暗哨密布,高手环伺,竟无一人察觉此人踪迹。
那人再度现身,如影随形,毫无征兆,令庞太师心头一紧,仿佛身处无形的网中。
“王宫之内,亦不过一步之遥。”
黑衣人声音低沉,目光如刀,直刺庞太师,“有事便讲,无需绕舌。”
庞太师不再追究对方来去之法,直言道:“陛下已被我说动,不日将下诏,命杨业率军出击,直取云州王翦所部秦军。”
话音落下,黑衣人眸光微动,似有波澜掠过。
但他很快敛去神色,只轻轻点头:“此事已知。可还有其他消息?”
“你们还想探听什么?”
庞太师冷声反问,目光锐利。
“我与你们联手,只为各取所需。切记,我终究是大宋之臣。”
他顿了顿,语气骤寒:“此战,杨业必须死在云州。若他生还,合作便无再谈之理。”
言罢,他紧盯黑衣人,似要从其神情中捕捉一丝动摇。
黑衣人未语,只是眯起双眼,静静凝视。
庞太师却毫不退让,继续道:“临别赠言一句,望你们好自为之。”
“你们秦国视为机密的机关弩匣,图纸早已落入我大宋谍者之手。”
“如今我朝已造出万具,尽数由杨业带往云州前线,专为克制秦军所备。”
“开战之时,莫要大意,免得兵败如山倒。”
说罢,他嘴角微扬,带着几分讥意,等待对方失态。
可黑衣人面色如常,甚至露出一抹冷笑。
“这点我们早就清楚。”
“静候战报便是。”
话落,他转身离去,身影融入夜幕,不留痕迹。
书房内唯余庞太师一人,脸上惊愕尚未褪去。
“他们竟早已知晓?绝无可能!我从未泄密……难道另有渠道?”
疑云翻涌,心绪难宁。
更有一念悄然浮现,令他脊背发凉。
“莫非……那图纸本就是秦国故意泄露?”
“若是如此,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恐惧如藤蔓缠绕心头。
他缓步踱至窗前,望向庭院中摇曳的紫竹,月光洒落,影影绰绰,仿佛藏着无数未解之谜。
心神稍定,思绪却愈发纷乱。
为了权势步步高升,他选择与秦谍暗通款曲。
可心中始终有界线——哪些话能说,哪些事不能做,他并非不知。
正是他,提议启用杨业。
也是他,劝说赵构下令主动出击。
但他未曾料到,对手的脚步,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所有行动的最终指向,只有一个目标——将杨业死死钉在战场之上,彻底铲除这一心头大患!
“杨业……呵呵,这一次,我看你还能否全身而退!”
庞太师低声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他望着远处沉沉夜幕,心中毫无波澜。云州的胜负,燕云十六州的归属,在他看来皆如浮云。
一时之进退,何足挂齿?
即便那十六州尽失,只要大宋仍有良将执掌兵权,挥师北上、收复故土也只是时间问题。
正因如此,他才敢与秦国暗通款曲。
借敌之手,除己之患,方为上策。
这份胆量,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源于对大宋国力的绝对自信。
在庞太师眼里,秦国不过是棋盘边缘的闲子,可驱使,可舍弃。
他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袖,踱步离开书房。
风拂过庭院,烛火摇曳不定。
然而他未曾察觉,那本应早已消失的黑衣身影,此刻正伏于屋脊之上,目光如刀,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屋中,杯中茶水早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