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来。”
信笺入手,启封阅之。不过数行,脸色骤变,眸光凛然。
“殿下,可是出了何事?”蒙毅见状,低声相询。
扶苏未答,缓步上前,亲手掀开木匣盖子。
刹那间,满堂皆惊——匣中竟是一颗浸泡于石灰中的头颅,面色惨白,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众人屏息凝视,心头惊疑翻涌。
这头颅是谁?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王翦目光转向扶苏:“殿下,此事……”
扶苏凝视那颗头颅,声音低沉:“此乃宋国御前大太监孙卓之首级。”
说罢,伸手从匣内取出两物——一块刻字金牌,一方染血黄缎。
黄缎已被石灰与干涸的血污浸透,肮脏不堪,但背面几个朱红大字仍清晰可辨:
“宋王御诏!”
“孙卓?”王翦瞳孔一缩,反复打量诏书与头颅,“石敬瑭杀了宋王亲信,还将首级送来,意欲何为?”
心中警兆顿生,唯恐其中藏有阴谋诡计。
扶苏轻叹一声,将那道诏令递予王翦,手中摩挲着金制铭牌,缓缓开口:
“他是要与宋国割席,归附我大秦。”
话音未落,四座皆震。
石敬瑭,竟欲背宋降秦?
这般消息,闻所未闻,令人难以置信。
石敬瑭曾是镇守燕云十六州的节度使,虽屡遭排挤,甚至被贬至幽州边地,但其身份依旧显赫。
他是真正执掌一方的重臣!
若要类比,他在宋国的地位,大致可与昔日白起在秦军中的分量相提并论。
这样的人物,竟主动提出归顺秦国,背弃故国?
王翦读完那封密诏,眉心微皱。
片刻后,他转向扶苏,开口问道:“殿下如何看待石敬瑭投诚之事?”
他心中存疑。
此事听来蹊跷,却又有诏书为凭,不容全然无视。
“九成可信。”
扶苏接过诏书,目光扫过字句,语气平静。
“石敬瑭弃守幽州,依宋律当诛。宋王本就欲除节度使之权,如今正好借机动手。”
“他若返京,必死无疑。”
“换作是我,也会选择外逃投敌。”
他站在对方立场推演,答案清晰明了。
生路断于本国,唯有他国尚存一线生机。
更关键的是——
历史上的石敬瑭,本就是易主求荣之人,曾向契丹俯首称臣,甘做儿皇帝。
如今宋势强盛,他未投金辽,却转而靠向秦国,轨迹虽变,本质未改。
因此,扶苏愿意相信这份降书的真实性。
“可他手中无兵。”
王翦低声说道,“朔州、蔚州驻军未必听命于他。”
节度使名头响亮,实权早已被分割。
即便石敬瑭真心归附,所能带来的不过几座空城,兵力寥寥。
真正阻碍秦国北进的,仍是朔州与蔚州两处要隘。
坚城利守,易守难攻。
“再等几日。”
扶苏合上诏书,轻轻摇头。
“告诉武安君,可以进攻雁门关。我们这边暂且按兵不动。”
信中提及,石敬瑭自有手段取下朔、蔚二州,只需些许时间。
具体计划不得而知,但暂缓一步并无大碍。
王翦领命而去,诸将随之一同退出大厅。
厅内只剩扶苏一人静坐。
忽然间,一道黑影悄然浮现于其身后。
那人一袭黑衣,腰佩长剑,身形挺拔如松。
正是赵佗。
“殿下,宋廷已有动作。”
“赵构正在重新调兵,准备派遣孟珙北上,介入燕云战局。”
赵佗低声道,语速平稳,却不容轻视。
扶苏轻轻颔首,语气沉稳地吩咐:“派人与石敬瑭取得联系,同时盯紧朔州、蔚州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孤准他十日时间。”
“十日之后——”
“攻下朔州!”
他目光如刀,寒光凛冽,战意如火在眸中燃烧。
赵佗默然行礼,身形一晃,悄然退入暗处,踪影全无。
……
朔州城楼之上,寒风卷起残雪,城内气氛压抑。
此地已是前线,秦军兵锋所指,首当其冲。
潘美坐镇于此,却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自那日误判军情,心头便如压千钧巨石。
秦人送来金辽欲犯边的密报,他却不信,视为虚妄。
直至敌军铁骑踏破幽州,战火蔓延蓟州,他才惊觉情报属实。
悔之晚矣。
虽如今外敌已退,失地尽复,可他的心却一日不得安宁。
朝廷若追责,他罪责难逃。
前有过失,今又添新愆,岂止罢官?
更恐性命不保。
况且眼下,秦军陈兵城外,虎踞鹰视,随时可能发动猛攻。
内忧外患交加,令他几近崩溃。
将军府书房中,烛火摇曳。
潘美独坐案前,四周散落着数十个空酒坛,浓烈酒气弥漫四壁。
“咕噜——”
他又提起一壶烈酒,仰头痛饮,喉结剧烈滚动。
片刻之间,壶中酒已点滴不剩。
他猛然将酒壶掷于地面,碎瓷四溅,怒吼道:“金狗!契丹蛮子!你们该死!”
“若早知秦人会停战休兵,我必率八万铁骑,将尔等碾为肉泥!”
怨恨如毒蛇缠心,越想越是不甘。
那是何等良机?八万重骑在手,驰援幽州,一战定乾坤!
功劳本应归他所有。
可如今,岳飞一人独揽大胜,四十万敌军灰飞烟灭,功勋震天动地。
潘美咬牙切齿,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那本该是他洗刷耻辱的机会!
他甚至迁怒秦国——
若非你借道休兵,怎会让岳飞独占鳌头?怎会让我形同废物?
正当他心中翻腾怒火之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侍卫小心翼翼禀报:“将军,幽州来了一名骑兵,说是节度使石大人的亲卫,有急事求见。”
潘美头也不抬,冷冷道:“不见!谁来了都不见!本将军今日闭门谢客!”
侍卫迟疑道:“可那人说……他是‘石敬瑭’大人派来的,事关重大。”
听到这个名字,潘美眉头微蹙,手中酒杯一顿。
潘美对石敬瑭并不陌生,那位曾执掌燕云重镇的节度使。
过去,那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可自从兵权被一分为二,昔日威震北地的节度使也渐渐失去了锋芒。
尽管如此,对方依旧有不可小觑的势力。
如今派亲信前来相召,若拒而不见,难免显得傲慢无礼。
“让他进来。”
潘美冷冷开口,手中酒杯未放,目光仍落在桌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