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是调兵遣将的凭证,岳飞多次违抗旨意,赵构又怎能再将兵权交予他手?
岳飞未作辩解,只从怀中取出那枚金质虎符,默默递到王洗手中。
王洗接过信物,脸色稍霁,语气略缓:“岳将军一心为国、抵御外敌的忠心,本监军并非不知。”
“可我们身为臣子,天子之命不可不从。此次你屡次抗令,待回京之后,圣上必有责问,何必自陷困境?”
“岳将军,珍重。”
言罢,王洗即率随从离去,脚步未停。
岳飞伫立原地,一语不发。高宠与诸将士亦静默无言,气氛凝重如铁。
“大将军,真的要退兵?”
高宠目光微颤,声音压得极低,难掩心头不甘。
其实谁握虎符,并非关键所在。即便岳飞身无信物,三军依旧唯其马首是瞻。
只要他一声令下,万千将士必将追随而动。
然而面对那一道道炽热的目光,岳飞只是轻轻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随后,他转身步入书房,背影孤寂而沉重。
虽仍能号令全军,但他已不能如此行事。
一旦违令出兵,便是逆命之举,等同于反。
届时不仅他本人难逃罪责,所有响应者也将牵连其中,满门受戮。
更甚者,他心中早已意冷,斗志消散,不愿再争。
……
王洗执掌兵权后,接连发布军令,废除岳飞在应州境内的一切布防安排,命各路兵马即刻回撤。
他对岳飞原有战略毫无兴趣。
当前首要之事,乃是迅速撤离应州,避免陷入秦军合围。
朝中上下普遍认为,如今应州战局僵持,正是因为秦国有预谋地设局,意图诱敌深入,吞下宋军四十万主力。
正如昔日云州之战。
彼时秦军故意示弱,引诱宋军出击,最终十三万精锐尽数覆没,云州失守,血染边关。
一次败仗,十年阴影。
正因有过这般惨痛教训,朝廷如今才格外小心,宁可退让,不敢轻进。
韩世忠刚击溃蒙恬所率秦军,正欲依照岳飞原先部署,乘胜直捣敌营,却突然接到一道紧急军令。
“将军!后方急报,命我部立即班师,返回应州城,不得延误!”
“四日内若未归返,依军法论处!”
一名副将快步闯入帐中,神色紧张,拱手禀报。
“现在撤军?!”
韩世忠猛然抬头,满脸惊愕。
此时正是破敌良机,岂能说退就退!
见主将震惊,副将低声补充:“应州城……出事了。”
“王洗手持圣旨,带兵冲进将军府,逼岳将军交出兵权,不从便是反叛。”
“如今岳将军已将虎符奉上,听闻近日就要启程回汴京受审。他在应州各处的布防也全被撤销,这一仗……打不成了。”
副将声音低沉,压抑着愤怒与不甘。
为这场对秦决战,他们筹备了多少日夜?
粮草调度、地形勘察、兵力部署,无一不是精心筹谋。
眼看时机成熟,只待出击,却被一道诏令硬生生叫停!
韩世忠听罢,脸色骤变。
他震惊于岳飞被夺军权,更震怒于其竟要押返京师!
“鹏举就这么乖乖回去?那是自投罗网!”
他双目赤红,胸口起伏不止。
原本若能一战破敌,哪怕此前违令也能功过相抵。
可如今未立寸功,主动缴械,等同认罪,朝廷必不会轻饶!
想到此处,他猛然挥拳砸向木案,咔嚓一声,桌角碎裂飞溅。
“将军,我们……还守在这里吗?”
副将低声开口,语气中满是迟疑。
韩世忠紧握双拳,目光死死盯着墙上地图,良久,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既然朝中诸公不愿赢,我又何必替他们卖命?拼死作战,换来的不过是冷眼与责罚。”
“撤!全都撤回来!”
“让他们把燕云十六州双手奉送给秦人好了,日后边境失守,战火南侵,看谁再去挡刀!”
“别再指望我韩世忠带兵救火!”
他一字一句,如刀刻石,满腔愤懑几乎喷薄而出。
岳飞遭此对待,朝廷如此昏聩,他心已寒透,斗志尽失。
“传令——全军后撤!”
话音未落,他猛地扯下墙上地图,两手一撕,纸片如雪纷飞。
管他天下大乱,山河破碎!
老子不想管了!
……
与此同时,岳飞正策马南行,踏上归京之路。
军权已去,王洗不容他滞留边地,只准带数十亲骑,轻装赴京。
应州城外,北风猎猎。
岳飞勒马回望,身后城门外,黑压压一片,万余将士列阵而立。
见他现身,刹那间,万人齐跪,声浪冲天:
“恭送大将军回京!”
“恭送大将军回京!!”
“恭送大将军回京!!!”
呼声如雷,震动大地,久久不息。
每一双眼睛都凝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目光中有敬仰,有不舍,更有无声的悲鸣。
这些士兵并非奉命而来,皆是自发集结,只为送他一程。
十二道金牌追召,抗命不回,他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此去汴京,等待岳飞的,只会是牢狱与审判。
岳飞立于马上,望着这万千袍泽,喉头哽咽,热泪夺眶。
他曾许诺带他们收复失地,直捣黄龙。
可如今,壮志未酬,兵刃入库。
与秦国的大战,终究未能点燃烽火。
这一场国运之争,尚未开始,已然落幕。
他胸中翻涌着不甘,满是压抑的愤懑!
刹那间,千头万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堵在胸口,几乎令人窒息。岳飞只觉喉头一热,恨不得将所有沉郁尽数倾吐。
在万千将士的凝视之下,他猛然跃下战马,大步走向应州城那巍峨的城墙。
“锵——!”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寒光乍现,利刃已然出鞘。
岳飞执剑而立,以剑为笔,以墙为纸,锋刃所至,刻下满腔热血与悲愤!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每一剑都凌厉如风,每一道痕迹都似刀劈斧凿,仿佛那城墙便是敌酋之骨,须得斩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