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继母虽入门不久,却将两个孩子视若亲生。孩子们也早已把她当作依靠。
忽然,她动作一顿,脸色骤然发白,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娘?”
岳云立刻察觉,慌忙凑上前去。
李氏闭目片刻,才缓缓睁开眼,勉强一笑:“没事,只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岳云松了口气,随即嘟囔:“怎么就知道是弟弟?说不定是个妹妹呢。”
李氏轻戳他额头:“跟你一样淘气,准是男孩。”
少年顿时脸红,低头不语。
玩笑过后,车厢陷入安静。他慢慢蹲下,靠在李氏脚边,下巴搁在膝盖上。
“云儿?”
李氏柔声问。
“我想爹了。”
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寂静里。
岳云轻声开口,目光转向李氏,嘴唇微动:“娘,大家都讲爹是英雄,可为何他还会被治罪?他当真是英雄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很久。
自从父亲遭遇变故以来,耳边总有人说他是大义凛然的英雄,救过无数百姓性命。
可岳云心里始终存着一丝困惑。
话本里的英雄,不是都风光无限、受万人敬仰吗?怎么他的父亲却被囚禁起来,连自由都没有?
李氏听了这话,微微一怔,心底轻轻一叹。她神色庄重地望着儿子,说道:“你父亲确实是英雄。但英雄也是人,也会做错事。他只是走错了几步路。”
“如今他不在身边,云儿,你就得担起这个家。奶奶年迈,弟弟还小,你要护着他们,懂吗?”
岳云用力点头。
他未必全然明白其中深意,但他清楚一件事——作为长子,父亲不在时,他就得撑起这份责任。
“去吧,把这壶水送到奶奶那儿。”
李氏递过水壶,语气温和。
岳云伸手接过,正要掀帘下车,外面骤然传来一阵骚乱。
破空之声呼啸而至,密如雨下的弩箭从林中射出,直扑车队。
十余名士兵来不及反应,当场倒下,鲜血染红了尘土。
“有敌人!保护马车!”
领头的百夫长脸色骤变,拔刀怒吼。
尽管事发突然,这些兵卒却皆为久经沙场的老兵,闻令即动,迅速围向两辆马车,持械戒备,目光如炬扫视四周。
这支押送队伍总共不过五十人。
原本也没必要多派兵力。
朝廷遣送罪臣家眷,谁会动手?谁敢动手?
山匪?盗寇?他们莫非不要命了?
别说能否得利,单是在宋国境内袭击官军,一旦事发,百里之内所有山寨都将被连根拔起!
可眼下,袭击确实发生了。
转瞬之间,三十名黑衣蒙面之人自林中杀出,手握弯刀,眼神冰冷,直扑而来。
没有言语,只有杀戮。
“护住夫人!”百夫长低喝一声,挺身迎战。
但双方战力悬殊太大。
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士兵接连倒下,惨叫未绝。
军阵之力在于结阵成势,五十人本已不多,开局便折损十数,再面对这般凶悍的杀手,根本无力抗衡,只能节节败退。
车内,李氏面色惨白,紧紧搂住岳云与岳雷,身体止不住发抖。
岳雷早已吓呆,目光失神。
岳云虽心有惧意,却咬紧牙关,强稳呼吸,死死盯着车外的血战。
一道黑影骤然撕裂兵士的防线,直扑那辆马车而去!
“娘!快躲!”
岳云心头一紧,猛地起身护在李氏与幼弟之前,双眼紧紧闭起。
他怕,怕得全身发颤。
可他仍站了出来。
预料中的刀锋并未落下。
当他睁眼时,只见那名刺客已倒地不动,头颅滚落一旁,血染黄沙。
此时战场之上,又悄然浮现十余道黑衣身影,无声加入战局。
这两批黑衣人彼此对视,杀意横生,显然并非同路。
先前那伙人立刻放弃围攻士兵,转而扑向这群突至之人。
厮杀短暂得令人窒息。
三十名杀手在十人面前竟如枯草遇火,顷刻焚尽。
断颈、穿心、割喉——每一击皆取命于瞬息之间。
手法冷酷,动作精准,气势压得人无法喘息。
四周兵卒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血战落幕,仍僵立原地,握矛的手不住颤抖。
十人毫发无损,旋即调转目光,冷冷扫向残存的士兵。
其中一人提剑缓步上前,刃尖滴血,在地上划出细长红线。
众人屏息,紧攥兵器,脸色惨白如纸。
他们本就只剩二十来人,先前连三十刺客都无力抵挡,如今面对这等凶神,岂有活路?
但那些黑衣人并未动手。
一人开口,嗓音干涩似砂石摩擦:“交人,或死。”
话语冰冷,毫无回旋余地。
领头的百夫长面色变幻不定,正欲决死一搏,忽听后方马车帘幕掀动。
姚氏缓缓走下马车。
“老夫人不可!”百夫长惊呼,急忙上前阻拦。
她轻轻摇头,语气平静:“他们要的是我们,你们挡不住,不必枉送性命。”
“奶奶!”
岳云跃下车辕,飞奔至她身侧。
车内李氏只能倚窗而望,双手紧抓布巾,眼中满是忧惧。
就在百夫长咬牙欲战之际,那黑衣首领忽然再度开口:
“不必惊惶。我等奉命接诸位脱险。方才那些人,乃秦桧所遣,出自皇城司。”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声音虽如夜枭啼鸣,难听刺耳,却让全场骤然寂静。
原来那批杀手,竟是秦桧的人?还来自皇城司?
姚氏心头一震,她早听闻儿子此次蒙难,幕后之人乃朝中重臣,传闻名叫秦桧。
眼前这十人,却又是何来历?
那为首之人仿佛洞悉其意,冷冷开口:“我们只管执行命令。老夫人若想知道背后主使,到了地方自然明白。”
姚氏默然,轻轻颔首。
她随即转身面向那百夫长,语气平和:“将军一路辛苦,便请止步于此。”
她不愿目睹血腥发生。
她虽年迈,却不糊涂。
倘若这些人真要取她们性命,早已动手,无需多言。
百夫长面色铁青,目光扫过那十名面无表情、如冰似石的杀手,终是沉重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