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是,是。张大山抹了把脸,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就带了些自家种的菜,还有土豆。
周志远心里明白,在乡下土豆可不是菜,是救命的口粮!
您太见外了,现在乡下日子也不好过吧?周志远连忙说。
还成,这样的年景,总能找到吃的糊口。张大山宽慰道,我们得回了,赶不上车就麻烦了。
家里你舅妈和表妹还等着呢。
舅舅是听说我父亲去世才来的?周志远突然问。
是啊,村里有人在钢厂干活。他回来说你回来了,姐夫走了。不然我也不会来。张大山语气里带着埋怨。
因为周志远父亲续弦的事,张大山跟姐夫断了来往。
过去的事不提了。周志远转开话题,表弟现在做什么?
还能干啥,种地呗。张大山发愁道,工分难挣啊,说媳妇都困难。
让表弟收拾收拾。周志远挑眉道,下周一过来,我安排他进钢厂。
哥的意思是让我进钢厂上班?张建军激动地跳起来。
张大山也喜出望外:都说你有出息,看来是真的!
嗯,建军暂时就住我这儿。周志远说道。
话音未落,张雪晴慌乱的目光便投了过来。正在院门边摘菜的她始终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周志强心头一紧,再瞧表弟赵明辉直愣愣盯着门外的张雪晴,顿时了然。
厂里其实有职工宿舍,搬过去住也方便。周志强突然道,不过你不识字是个问题,往后得抽空学。车工技术往后越深越需要文化底子,不然永远只能当个初级工。
赵明辉急忙插话:表哥我住你这儿就行!宿舍人多嘴杂的......你这院子多宽敞啊。
明辉,进厂的事我能帮你,学习上也能指点。但其他事情得靠你自己。周志强皱眉打断。
张雪晴悬着的心刚落下,忽听赵德柱一句话,气得她攥紧了围裙边。
大外甥啊,你现在有出息了。赵德柱搓着手笑道,你表弟的亲事还没着落,要是在机械厂站稳脚跟......
他突然指向门外:要不把这姑娘说给明辉当媳妇?
不行!周志强猛地站起来,她是我的人!
张雪晴手里的菜篮啪嗒落地,整个人像踩在云朵上,脸颊烧得厉害。那股暖流从心口漫到四肢百骸,连呼啸的北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赵德柱愣住了,赵明辉则像霜打的茄子。他还没发芽的念想,被表哥一把掐灭在土里。
原本备好的晚饭也不必留了。周志强拎出两袋面粉搁在自行车后座,一袋玉米面,一袋掺了麸皮的标准粉——那是工会发的福利,他嫌口感糙一直没动。
车你们先骑走,周一还回来。他示范着脚踏启动装置,后座篓子别压太重,明辉坐上去试试。
送走父子俩,周志强转头去了百货商店。等他推着新买的永久牌回来时,撞见阎老西瞪着一双红眼蹲在门墩上。
哟,周大财主又添新车啊!阎老西酸得直嘬牙花子,旧车说送人就送人,也不想着接济接济老邻居......
周志强单脚支住自行车:怎么,您觉得我该把车送您?
“是啊,都是街坊……”阎富贵急忙附和,可对上李向东冰冷的眼神,顿时哑了火。
“鼠尚有皮,人岂无仪?不死何为!” ** 冷哼一声,推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我……”阎富贵气得眼前发黑,差点吐血。
“爸, ** 这话啥意思?”阎建军一脸茫然。
“滚,都给我滚!”阎富贵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
阎建军今年刚满十八,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啃老,偶尔打点零工,收入微薄。
他一进门,就看见弟弟阎建业在偷笑。
“你笑啥?”阎建军没好气地问。
“嘿嘿,你读书都读哪儿去了?那句话是说,老鼠都有皮,人要是没脸没皮,还不如死了算了!”阎建业得意洋洋地解释。
“好家伙,难怪爸气成那样。 ** 骂得可真狠!”阎建军咂咂嘴,忽然眼睛一亮,“不过爸不是拿了两条咸鱼吗?今晚能加菜了吧?”
“想得美,那是准备送给 ** ,给大哥换工作的。”阎建业撇撇嘴,“谁知道人家根本不买账。”
“两条破咸鱼就想换个工作?”阎建军嗤笑一声,“爸这算盘打得真响。哼,怎么不想着我?”
他越想越气,虽然阎富贵不像刘海中那样偏心大儿子,但好事从来轮不到他。
“要不你自个儿去找 ** ?”阎建业怂恿道,“刘光天不就从他那儿捞到好处了?听说做竹编一天能赚不少呢。”
阎建军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什么:“ ** 以前不是爱集邮吗?我手里攒了不少邮票,之前他想要我都没给,现在说不定能换个工作……”
另一边, ** 推着崭新的自行车穿过中院,易忠海看得眼都直了。傻柱正蹲在走廊下喝散白,就着几粒花生米。
“一大爷,您也不管管?这小子哪儿来的钱和票……”傻柱话说到一半,自己先噎住了。
—— ** 今天刚发了四百块工资啊!
“人家一个月挣四百,买辆车算什么?”易忠海酸溜溜地说,“柱子别喝了,等你大妈做好饭,咱爷俩好好喝两杯。”
在门口纳凉的贾张氏一听就炸了:“啥?那小兔崽子工资四百?不是说二百六吗?四百块啊,他花得完吗?”
“听说又当上什么总工,反正现在月薪四百。”傻柱挠着头,一脸茫然。
“这太欺负人了!”王婆拍着大腿嚷道:“我儿子的命就值两百块?不成,明儿个我非得......”
“老姐姐您消停些。”刘大山劝道:“让小芳周一准时去厂里报到。还是跟着我当学徒,有我照应着,保管她在厂里不受委屈。”
里屋的张小芳听得真切,自己丈夫的性命,竟抵不上周建民半个月的工资。
“得想个法子跟周建民攀上关系。”张小芳暗自咬牙,“那三百块钱,每月分我八十就成。也省得应付赵铁柱那个蠢货。”
想起赵铁柱邋遢的模样和身上的馊味,张小芳胃里直翻腾。
“刘大山这老狐狸也不能放过。得多攒些钱,往后给小宝成家用。”
张小芳盘算得长远。
她起身看了看见底的米缸,盘算着明日得去买粮。
“铁柱啊,听说你妹妹要在周建民家搭伙了?能不能借我些粮票?”张小芳柔声细语道。
张家五口都没城镇户口。等张小芳正式上班,她和三个孩子就能转城镇户口,只剩王婆还是农村户口。
眼下全家都靠高价粮过活,要不是赵铁柱时常接济,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成,我这就拿粮本去!”赵铁柱爽快答应。
他平时多在厂里吃饭,家里粮票有富余。加上妹妹赵小雨是个姑娘,吃得不多——至少赵铁柱这么认为。
翻开粮本,赵铁柱突然瞪大眼睛:“咦?怎么少了二十斤?”
“准是给小雨带周建民家去了。”张小芳立刻反应过来。
“好家伙,我这就......”赵铁柱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
“铁柱你犯什么浑!”刘大山厉声喝止,“小雨在别人家吃饭,带粮票不是应当的?你去闹腾,不是自找没脸?”
赵铁柱顿时蔫了,但仍愤愤不平。
“按咱们商量好的来,别打草惊蛇。”刘大山压低声音,“凡事多动动脑子。”
“知道了。”赵铁柱瓮声应道,“刘叔我听您的。”
“这才像话。晚上开全院大会,你看能不能给周建民添点堵。”刘大山眯着眼睛说。
“嗯嗯,哎?芳姐人呢?”赵铁柱一回头,发现张小芳早没影了。
“蠢货,张玉兰捞不着好处,自然要翻脸。就凭你赵铁柱这副德性也配让人倒贴?”王建国心里骂着,面上却堆着笑:
“铁柱别灌马尿了,上我屋喝竹叶青去。你婶子焖了豆角和南瓜,顺道把五保户刘奶奶接来搭伙。”
赵铁柱嘴上应着,暗地里啐了一口:“老狐狸又想拿我当刀使!真当老子不懂轻重?闹出人命你兜得住?”
“钢管容易出事,可要是换枣木棍……”
他眼前闪过孙建军徒手劈断碗口粗泡桐树的场面。
忽然一阵鲜香飘进院子。
“黄花鱼!还是冰鲜的!”赵铁柱抽动着鼻翼,“嚯,还有梭子蟹!”
张小虎刚啃完烧鸭,正打着饱嗝嫌弃家里的糙面馍。这会儿闻到海鲜味,跟弹簧似的蹦到院当间。
这崽子狗似的耸着鼻子乱窜,险些撞上抱着账本往后院跑的周家老二。
“周家小子慌慌张张搞什么名堂?”赵铁柱正嘀咕,却被张小虎的鬼叫打断。
“赵铁柱这啥味儿?香死人了!我要吃!”张小虎扯着嗓子嚎。
前院溜达过来的周会计咂嘴道:“孙建军刚提回来的海货,啧啧,整条的带鱼活蹦乱跳的螃蟹……”
话没说完,贾婆子的骂街声就 ** 来:
“没良心的东西!不知道我家虎子正抽条?缺德玩意儿活该绝户!”说着就要往地上出溜。
“妈您当心腿!”李秀兰赶紧搬来马扎。
贾婆子膝盖肿得发亮,卫生院都舍不得去,就等着后天蹭厂里医务室的半价号——李秀兰顶岗后她就能算家属了。
这招她熟,当年男人在厂里时就这么干。
张小虎见没人动弹,直接躺地上打滚:“现在就要吃海鲜!不吃我就长不高!”
李秀兰看着满脸油汗的儿子,指甲掐进了掌心。
“愣着干啥?”贾婆子三角眼一瞪,“还不快去要?养你有什么用!”
“你把那两个丫头带上不就行了。拿点螃蟹怎么了?带鱼也弄些回来。”王婆气呼呼地说:
“他那么有钱,接济我们点怎么了?”
刘月娥无奈地笑了笑,拿着碗领着小红和小花往后院走。
“妈,我能不去吗?”小红磨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