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宝回府时,眉间沟壑更深。他正思量如何护住独子——那孩子万不能步自己后尘。
大总督听着威风,内里滋味却如饮黄连。他费尽心思想抽身,偏偏李沐认定非他不可。
\"但愿那小子莫要犯浑。\"他摩挲着茶盏喃喃,\"若跑去寻李沐理论,这番周折可就全白费了。\"
与新唐商盟王东海那场争执,不正是为给孩儿挣个自在前程?
《职场抉择》
顾元宝盯着聘任函上的薪资数字,指尖微微发颤。丰厚报酬背后藏着令人齿冷的 ——这岗位简直是把活人当畜牲使唤!他猛然抱紧双臂,仿佛有阴风从后颈窜进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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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函决策》
同一时刻,李沐的厢房内飘落一封朱漆密信。李二遣人送来航海计划:明日舰队将赴东瀛勘察,归航约需数月。羊皮纸上墨迹力透纸背,却让李沐喉间泛苦——新式科举在即,雏鸟般的教员们岂能独自撑起变革?
他摩挲着信纸沉默良久,最终提笔写就回函。每次传递都需经三重中间人,这般戒备令李沐暗自摇头。李二既忌惮他民间如日中天的声望,又恼其闲云野鹤的性子。或许正是这份无意逐鹿的淡泊,反成就了君臣间微妙的安全感。
窗外乍起的喧哗突然刺破宁静。李沐捏着狼毫的手悬在半空,抬眼时瞳孔倏地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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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前夕》
李沐心中生疑,总觉得这地方被人暗中监视,或是李二派了人跟踪他。
否则怎会刚把信送走,李二便亲自找上门来?
李二却毫不在意这些,见李沐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揉揉鼻尖,咧嘴笑道:“你猜猜,最近我得了什么好事?”
一听这老套的开场白,李沐眼睑微跳,斜睨着李二,半晌才扯出一抹苦笑:“好事?我只知道有个坏消息——我得跟着他们出海。”
这坏消息一出,其他好事便与他再无干系。
隔着茫茫海峡,哪还轮得到他掺和?
李二闻言大笑,拍拍他的肩,眯眼道:“这话可不对,陛下怎舍得让你出海?那么多事等着你操办,巴不得你留下呢!”
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劝留,没成想李沐自己不愿走。
李二心头一喜,见他仍一脸茫然,便斟酌着解释:“这事儿不难懂,以你的脑子,肯定早想明白了吧?”
李沐沉默良久,冷冷抬眼:“我这脑子恐怕不够用,不如你直说?朋友间聊天还得动脑,未免太累。”
倒也是。
李二咂咂嘴,两眼放光道:“我已向陛下提议留你,大臣们也一致赞同。”
“一致……留我?”李沐神色微妙。
李二重重点头,攥拳欣喜道——他本忧心航海会带走李沐。
如今诸事皆需李沐推动,万幸众臣竟无异议,反倒极力支持。
毕竟,李沐确为大唐带来诸多变革,此刻正是关键,绝不能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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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众人如此看重自己,李沐心头微热。
原来他对大唐竟这般重要,甚至值得他们甘愿放他孤身赴险,哪怕有去无回。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看向李二,坚定道:“放心,我定不负所托。请转告陛下,我必倾尽全力助大唐兴盛。”
李二暗自欣慰——就等这句话。
纵然无今日之事,他亦深信李沐绝不会辜负大唐,更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李二暗自思忖,他只想把李沐留在身边,不愿其涉足海外险境。这份私心,不过是一位君主对臣子的关怀罢了。
望向李沐时,李二目光柔和。在他心中,李沐的分量甚至胜过皇位。只要李沐尚在,他的江山便可千沐万代。
如今大唐日益强盛,若李沐继续辅佐,王朝必将攀至顶峰。
“陛下必定信你。”
李沐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轻舔嘴唇,悠然道:“信与不信,是他的事。但不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他便不会让后人重学外语,更不会让倭寇之患再现。待情报确认、局势稳定,他将亲率舰队,荡平威胁。
二人畅谈良久。李沐目含憧憬,而李二亦含笑颔首,深信他日李沐必成贤主。即便房玄龄、杜如晦,也未得他如此赞誉。
辞别李沐,李二决定前往学堂,查看房玄龄近况。此前他已命房玄龄协理事务,而李沐则退居幕后,大多事宜交由房玄龄处置。
如此,房玄龄与李二的联系日益紧密,每隔三日便会呈报要务。前日,房玄龄还提及学堂事务,如今正好前去一探究竟。
思及此,李二加快脚步。此刻,房玄龄正与数名夫子商讨授业之道。学子们心性未定,传授李沐的理念尚需时日。但这些 天资聪颖,未来可期。
房玄龄舒了口气,心中稍慰。
正交谈间,他忽见一人走来,顿时愣住,揉了揉眼。确认来者是李二后,他苦笑道:“副校长……”
往日,众人皆以“副校长”相称,因李二确在学堂任职。
然而今日,李二闻声微怔,随即莞尔,忆起先前与顾元宝、李沐的商议,感慨道:“不必如此称呼,仍唤我‘老爷’罢。如今副校长之位已交予顾元宝,望你等在他引领下,共赴前程。”
“什么!”房玄龄愕然,险些咬到舌头,但很快定神应答。
《权臣与学院》
\"主公竟将权柄托付于外人,就不怕......\"
\"无须多虑。\"李二抬手打断房玄龄,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窗棂透进的碎金在他眉宇间跃动,\"李沐那孩子,我信得过。\"
房玄龄注意到主公说这话时,唇角挂着罕见的柔和。朝堂上杀伐决断的 ,此刻竟露出老父亲般的笑意。
\"其实他从未离开。\"李二忽然压低声音,就像在分享某个温暖的秘密,\"那些改良的课程表,新编的教材......都有他的影子。\"
房玄龄手腕一抖,茶水在宣纸上洇开墨色。想起上月突然出现在案头的治学新策,笔迹确实透着熟悉。
\"那日提及交接时,他眼里的光彩......\"李二摇头轻笑,指节无意识叩着檀木案几。此刻他不再是睥睨天下的君主,倒像被儿子抢走玩具的寻常父亲。
书房陷入奇特的静默。房玄龄望着鎏金香炉里盘旋的烟缕,突然明了为何近日奏章批阅得格外快——原来圣上把省下的时辰,都用来翻阅学院每旬呈报的竹简。
\"既如此......\"房玄龄喉结滚动,话锋硬生生转了个弯,\"可需暗中照拂?\"袖中五指却已攥紧,准备应对最糟的结局。
李二突然朗声大笑,惊飞檐下栖雀。\"爱卿且安心教书。\"他起身时玉带锵然,\"那些孩子念叨房先生的时候,比提起朕还多呢。\"
阳光穿过他的背影,在青砖地上投下交错的影。房玄龄望着君主渐远的仪仗,忽然觉得案头那摞学生策论,比六部奏章更沉甸甸。
他们眼睁睁看着素来冷峻的房先生,竟追着龙辇跑了三步,像极了被留下看家的老管家。
\"房公今日......\"最年轻的教书先生刚开口,就被同僚用《论语》堵住了嘴。众人互相使着眼色,却掩饰不住疯狂抽搐的嘴角。
他们永远忘不了上月那场辩经会。当这个看似文弱的中年男子,用《春沐》三传同时驳倒七名博士时,烛火都在他锋利的眼风里瑟缩。
他们费尽心思也毫无头绪。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儿吧?总得有个打算。”
房玄龄揉了揉眉心,望着李二,神色泛苦。
堂堂肱股之臣,竟沦落至此,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本该在朝堂运筹帷幄,如今却……
李二听出他话里的怨气,嘴角抽了抽,无奈叹气。
这种事谁能预料?李沐的动向本就难以捉摸。
沉默许久,迎着房玄龄希冀的目光,李二终究摇了摇头。
见状,房玄龄瞬间蔫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般垂着头。李二后来说了什么,他心不在焉,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李二晃了晃手,他才猛然回神,怔怔望着对方。
半晌,他苦笑一声。
“我怎么觉得……是被诓了?”
本就心虚的李二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
可转念一想,似乎确实如此。他抿唇斟酌片刻,没好气道:“被谁诓?我吗?多少人挤破头想坐这位置,你倒嫌委屈?以前那些地方争得头破血流,在这儿既安稳又不愁俸禄,而且——”
话到一半,他突然噎住了。
房玄龄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气氛凝固一阵,他干脆跳过这茬,草草交代几句,又瞥了眼远处的老师们,终究没开口,转身离去。
人一走,老师们便低声议论起来。
可房玄龄闭口不提李二的身份——泄露了李二,他自己也藏不住,更没法向李沐交代。他不想因此损了圣眷。
……
本以为能再拖些时日,谁知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朝廷竟要即刻出海。
此事虽早有定论,可李沐原以为至少还得等上一两月。
当李二亲自登门通知时,李沐直接懵了,半晌挤不出一个字。他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回去。